林暮冬抬手,轻轻拢了下她的短发。
“不要钱。”
林暮冬低头看着她,声音安静低沉,像是保证:“你可以看,不要钱。”
小姑娘被他揉着脑袋,眸子里的光芒忽然雀跃起来。
林暮冬覆着她头顶的手稍停了一会儿,轻轻揉了两下才放开,抬头看向主席台,还贴着创可贴的掌心微微攥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掌心的温度没立刻被冷风带走,反而格外多留了一阵,暖得人几乎生出某种可以暂时放松下来的错觉。
叶枝还牵着他的衣服,仰着头,高高兴兴的:“就我不要钱吗?”
林暮冬迟疑了下,迎着小姑娘格外期待的目光,点点头。
小姑娘眼睛都高兴成了月牙儿,眸光温软清亮,脑袋顶上都像是跟着飞快开出了一朵一朵的小花。
主席台上的致辞已经停下了,裁判员宣布赛程规则之后,就会开始进行一些小项目的初赛,明天开始到十五号,会进行男女合计七十余项大项的竞争。
林暮冬也重新把心神放回了赛场上。
第一天的项目大都是青少年组的预赛,主要看各国在射击项目上可能的发展,有远见的教练也会在这时候观察其他国家格外出彩的苗子。虽然不是重要赛事,对于奠定未来发展的基础却格外重要。
林暮冬跟回来的柴国轩和刘娴说了几句话,就下到赛场边,替小队员们一个个矫正起了手里的枪械。
虽然平时最害怕的就是这个格外严厉的教练,真在上赛场前看到他的身影,一群半大少年却都忍不住雀跃了起来。
搞体育的,没几个人的梦中偶像不是本项目叱咤风云的强者。
林暮冬当年就是在世锦赛青少年组,凭着一支枪横空出世统治了枪坛,当年那些传说一样的战绩早成了这些小队员耳熟能详的神话,这一批队员就没有不崇拜他的。
有他帮忙矫正枪械,原本还紧张得不行的队员们渐渐都镇定下来,有几个甚至还雄心勃勃地对他许下了一定进决赛夺牌的保证。
林暮冬静静听着,一个个地点头,面对鼓起勇气要击掌握手蹭运气的队员也一律配合,好像真的一点都不怀疑这些小队员的话。
“射击最重要的就是自信,要稳得住,相信肯定能打中靶心。要是自己都怀疑了,手肯定也偏了。”
刘娴在边上跟着,给叶枝轻声解释,又忍不住笑了笑:“林教练平时严厉,真到比赛的时候还是惯着这些臭小子。”
当初的少年也已经成了激励新一代的教练,刘娴站了一阵,声音稍低下来:“薪火相传,教练总是得为队员牺牲点儿什么的……”
比如上赛场的机会,比如训练的时长,比如曾经睥睨耀眼的骄傲。
比如梦想。
她说得很慢,像是在描述某种属于所有竞技运动的、一代接一代无可挣脱又心甘情愿走上的宿命。
中国队的气氛被坐镇的林暮冬彻底稳住,小队员们原本还有些紧张,这会儿也放松下来,围着他争先恐后地让他检查自己的枪。
这边的气氛也引起了隔壁几个准备区的注意,其他国家的教练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叶枝也抬起头,跟着看过去。
林暮冬放下最后一个队员的枪械,按了下他的肩膀,向后退到所有人身后,轻攥了下右手手腕。
他站得很直,像是从来都没有放下过身上的担子,肩背重新恢复了赛时的沉利锋锐。
好像只要有他站在这儿,就真的什么意外都不会发生。
有负责引导的工作人员上来引导队员就位,辅导人员和后勤陆续退出场外,随着比赛开始的宣布声,清脆的枪声开始一发接一发响起来。
第一天的项目不多,又都是预选赛,组别安排的很密集,中国队所在的第一组和第三组很快完成了当天的项目。
队员们挨个交枪回来,被刘娴笑吟吟地揉脑袋拍肩膀,几个发挥特别好的假意虎着脸训几句以免骄傲。林暮冬站在稍微靠后的位置,也被一群半大孩子围得水泄不通,直到柴国轩下来一个个拎着耳朵轰回去,耳边才稍微清净下来。
接下来已经没了中国队的组别,林暮冬拿了枪,准备去备用枪馆。
“去练枪?”
柴国轩正跟刘娴说话,一眼看见他手里的枪盒,连忙放下手中的事过去:“还说你昨天没去练……走,有刘娴看着,我跟你一块儿去。”
为免林暮冬一个人出现什么意外,这阵子都是柴国轩看着他练枪。昨天林暮冬没跟去,又出了打架的事,柴国轩猜他今天就要去练枪,快走几步准备跟他一块儿过去:“走吗?我这儿没什么事了……”
林暮冬没动。
柴国轩皱了皱眉,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了看,迟疑着端详林暮冬的神色:“有东西忘了?我——还能看?”
“能。”
林暮冬点点头,看着完成工作的叶枝也跟刘娴请好了假,小跑着跟过来,开着小花儿在他身边高高兴兴地站定。
……薪火相传。
教练总是要为下一代牺牲点什么的。
林暮冬从小姑娘满眼的期待里移出视线,看向面前尚且茫然的柴国轩,沉默着横了横心。
“但是……要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