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冬闭了下眼睛,手臂绷得几乎悸栗,极轻极缓地抬起来。
恢复正常赛程的广播通知忽然响彻赛场。
两个人一齐抬头,小姑娘被吓得轻轻打了个激灵,匆匆忙忙收拾了写好的医嘱站起来,蹲了半天的腿麻得站也站不住,轻吸着凉气踉跄了半步。
手臂从她身后及时揽过。
熟悉的气息当头覆落,把她稳稳罩住。
叶枝抬头,正要开口,林暮冬的右手已经跟上来,轻轻扣住她,把她整个圈进怀里。
处理好了马淮的伤势,一群教练跟工作人员就呼啦啦涌去了赛场。临时处置室里已经没人,安安静静的,只有提醒与赛无关人员尽快回到两侧席位的广播声还在响着。
叶枝在他怀里抬头。
圈在身后的手臂力道很轻,稍微挣一下就能挣开。林暮冬今天又穿了那件纯黑色的运动服,纯棉的布料被体温熨得微暖,贴着她的脸颊,好像能听见胸膛里近乎激烈的心跳。
广播还在催促,叶枝有点儿犹豫,轻轻扯了扯林暮冬的衣角:“林教练……”
“再抱一下。”
林暮冬微垂着眼睫,声音低哑:“以后——”
他的嗓音发闷,下颌轻轻放在小姑娘的额发上,低头:“以后……也别怕我了。”
叶枝早就想不起来怕他了,闻言弯起眉梢,听话地点了点头:“嗯。”
小姑娘乖巧地站着,柔软的额发随着动作,温顺地一下下轻蹭着林暮冬的脸颊。
林暮冬深深吸了口气,圈在她身后的手臂无声紧绷了下,慢慢想要放开,动作却忽然轻滞。
叶枝有点儿费力地踮着脚,学着他那时候的动作,一手揽住他的后背,轻轻拍了两下。
柔柔软软的力道。
胸口像是被刀刃析开的痛楚忽然就淡了,细细的热意覆落下来,裹着那些清明锋锐的边缘。呼啸的冷风也像是跟着暖了,轻缓盘旋着拂过胸口,悄然落定。
林暮冬低头看着她。
大概是刚刚处置队员的伤势,叶枝身上沾了一点儿酒精和消毒水混合的干净气息,像是明净的新雪,轻覆在他的臂弯肩头。
“不开心的话,也可以来找我。”
小姑娘仰着脸,耐心地轻轻拍抚着他的后背,认认真真地:“也能治,我很厉害的。”
她的话尾带了一点儿软糯的鼻音,偏偏一本正经地颇具威严。林暮冬顺着她点点头,唇角不自觉地扬了下:“好。”
这回的笑是真的了。
叶枝的眸子亮了亮,眉眼立刻心满意足地弯起来。
林暮冬松开手,轻轻理顺了小姑娘额前的刘海儿:“走。”
叶枝缓了一会儿,腿已经不觉得麻了。刚把写好的医嘱折了两折塞进口袋,转了个身,沉甸甸的药箱已经被林教练拎在了手里。
林暮冬拎着药箱,单手掀开门帘,正等着她出门。
“叶队医!你们俩什么时候跑到这儿来的?”
柴国轩找了这两个人一圈,才看见临时处置室里居然有人,连忙招了招手:“快来快来,比赛马上就开始了,上教练席上坐着去,那边效果好!”
一点都没想到请来的小队医还有这么大的本事,柴国轩兴奋得歇不下来,领着叶枝往教练席走:“问了,说一点儿都没疼,比完赛肯定没问题。回头再有什么情况,我就叫他来找你……”
林暮冬和柴国轩打了招呼,走到教练席边上坐下。
叶枝跟着一块儿过去,把那张医嘱递给柴国轩:“柴教练,这是接下来的计划。他是要来找我的,还有接下来的拉伸和按摩,剩下的队员也要检查,将来要统一做康复计划的。”
她说得耐心细致,柴国轩也跟着严肃,认真听完,郑重地把医嘱揣进口袋收了起来。
赛场上已经在最后一轮预射了,清脆枪声不断响起,裁判正在进行最终的确认。
林暮冬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赛场上。
已经对十米气手|枪的枪械和靶场都很熟悉了,叶枝也安安静静待在边上,一块儿跟着专心看比赛,坐了一会儿,忽然又悄悄挪到柴国轩边上,小声地问了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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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米气手|枪的比赛,男女团体拿下了一金两铜,一共拿到了四张奥运门票。
马淮前几枪发挥欠佳,后面几轮奋起直追,硬生生抢下了一枚铜牌,终于让国旗升上了领奖台,也顺利拿下了奥运会十米气手|枪仅剩的入场券。
谁也没想到柔柔弱弱的小姑娘队医有这么大的本事,比赛当天场边的情形很快在队员们中间传开,身后有了有力的保障,无形中也给每个人都吃了颗定心丸。
接下来的几天,中国队队员的比赛状态始终满涨高昂,赛场上的成绩也打到了教练们预估的最高水平。
“已经挺好了,能打成这样不容易。”
柴国轩挺久都没这么放松过了,闷了一大口茶水,长长舒了口气:“早知道早请队医了。咱们也得改革,回去我就跟射训中心打报告,全套装备必须给咱们配齐才行。”
“可不是,叶队医功不可没。”刘娴也忍不住高兴,“幸亏她在了,原本就是觉得小姑娘认真负责,现在才知道,专业素养是真没得挑……”
她的话头顿了顿,目光落在坐在窗边的林暮冬身上,轻轻咳嗽了一声,隐蔽地打了个手势。
柴国轩捧着茶杯喝了两口,视线转向林暮冬,稍一犹豫还是开口:“暮冬啊……”
林暮冬坐在窗口,一页页翻着手里的秩序册,循声抬头。
两个人早就商量着劝林暮冬去让新队医看看手了,一唱一和地说了半天的话,见他依然没什么反应,柴国轩终于忍不住:“你——没想着去找找叶队医?”
林暮冬低下头:“找了。”
“啊?”
柴国轩吓了一跳:“什么时候找的?!她怎么说?怎么都没跟我说一声,我陪你一块儿——”
“不用。”
林暮冬蹙了下眉,看着莫名其妙反应激烈的领队,不太明白这种事有什么好提醒的:“她说她喜欢吃蛋挞,不过有点害怕榴莲。”
原本不想在开小会的时候提这种无关的事的,林暮冬一直在专心考虑接下来的比赛,没细听身边的声音,也没留意两个人又做了什么暗中的交流。
忽然被柴国轩提起来队医的事,林教练原本的思路也被打断得差不多了,索性放下秩序册,稍稍撑身看向刘娴:“釜山什么地方有不带榴莲的蛋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