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家是苏州城内数一数二的富户,经营的丝绸生意畅销全国,甚至南洋,有丝绸大王之称,不过这都是十年前的老黄历了。自从尚老爷子过世,尚家山河日下,到了如今,已然大不如昔
子不类父,尚老爷意在仕途,好不容易在而立之年考上举人,转眼朝廷倒台,一心科举的尚老爷断了科举之路。后在尚老爷子大把金银的开路下,在新政府谋了一官半职,全了官瘾。
新官上任的尚老爷摩拳擦掌,准备干出一番大事业,却是栽了一个又一个的跟头,摔得鼻青脸肿。
替儿子收拾了无数个烂摊子的尚老爷子不得不承认自己独子不是当官料的事实,更不可能接管生意,转而一心培养孙子,希望孙子能支撑门楣。
尚老爷子接受了事实,尚老爷却不接受,他满心高官掌权之梦,在尚老爷子去世后,肆无忌惮大手笔砸钱,用钱铺出一条升官路,又让自己升了两级,只是依然是个无实权的虚职。
尚老爷郁郁不开怀,越是临近退休越是辗转难眠,只觉得自己这辈子会死不瞑目。不曾想这一年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尚夫人握着手腕上的和田玉镯,觑着丈夫的脸小心翼翼地说道:“秋语是公公做主聘进门,这些年来恭顺温良贞静娴雅还为我们家添了一儿一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妇人之见"尚老爷瞪了瞪眼,胡子一翘又一翘:“现在是民国了,你以为还是老底子那会儿,政府都在提倡婚姻自由,不能搞包办婚姻。”
“可夫人吞吞吐吐支支吾吾。
尚老爷强势打断尚夫人的话,端地义正言辞:“这是修杰自己的婚姻,须由他自己做主,日子终究是他在过,我们做父母莫要插手。”
尚夫人舌头发僵,终究是没再说什么,她同情儿媳,可到底只是儿媳而已,比不得儿子重要,遂她沉默下来。
尚老爷满意了:“你劝劝庄氏,强扭的瓜不甜。
尚夫人面上苦苦的,声音也苦苦地应了一声好。
二人口中的庄氏正歪在美人榻上默默流泪,穿着一件丁香色的绣花对襟祆裙,一头乌发盘成发髻,是时下大户人家少奶奶常梳的发型。
庄秋语拭了拭泪,泪痕稍干,眼底又涌岀新泪,绵绵不绝。想起自己的这桩婚姻,悲从中来,泪水蜿蜒不绝。
她和尚修杰的婚约乃故去的祖父与尚老爷子定下。十六那年,他们完婚,她受的是旧式教育,从未上过一日学堂,只零零碎碎地跟着父母学了四书五经,而尚修杰上的是教会学校,还准备去海外留学。
为能与他说得上话,自己模仿新派女子还学洋文,可他对自己总是淡淡的,就像是竖了一道冰,将她隔绝在外。
婚后第四个月,她诊出身孕,她欣喜若狂,他也喜不自禁,可后来她才知道,他欢喜是因为可以去日本留学,香火是他留学的必要前提。
他这一走就是四年,一次都不曾回来过,也不曾专门给她写过一封信。她便知道他是不喜欢她的。幸好,上天垂怜给了她一双儿女,本以为自己会守着儿女了此一生。
怎么也没想到,尚修杰回来第一件事,竟是要和她离婚。
他说他们之间的包办婚姻是一场错误,婚姻应该是以爱情为前提。
是啊,他找到了爱情,所以想离婚追求幸福。
可她又该怎么办,不是她求着要嫁给他的,不是他逼着她拜堂的,更不是她迫着他洞房的。
现如今,他在日本遇到了心爱的女子,便要舍弃了她,然她父母皆亡,继承家业的是过继来的堂兄,她又该如何安身立命。还有两个孩子,让她如何舍得下。
庄秋语哭的肝肠寸断,哭着哭着,哭声突然一顿。
阿渔拿着帕子一抹眼泪,抚了抚肿胀的眼皮,有点疼。这是哭了多久啊,女人果然是水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