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更需要休息。”
“我只是这几天休息不太好,我睡眠一直很浅。”
“克里斯,你这两天根本没有睡觉。”
他语气如同陈述,看出她要含混过关,又道,“你一整夜都坐在壁炉旁边。”
克莉丝瞬间清醒过来。
“你,你怎么知道?!”
其中原因解释起来实在太长,爱德蒙索性继续说:“今晚有一个聚会,我建议你睡个午觉。”
看着导致自己失眠的罪魁祸首,克莉丝一时间说不出话,良久后才艰难开口:“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一个聚会。”
“宾利先生到伦敦了,今天早上他托人带了口信过来,他给加德纳先生也发了邀请,我想你不会愿意错过家庭聚餐?”
他提到家庭聚餐,克莉丝只好投降。
“我回房间休息。”
将她送到卧间门口,爱德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蜂蜜水,还没说话,就被眼前的人接过了。
这个人总是有稀奇古怪的药剂,不用问都知道是安神促眠的,克莉丝仰头喝完。
“不怕我下毒?”
爱德蒙问。
因为从来不掩饰财富,他并不是没有经历过刺杀和投毒。
脑袋已经开始沉的人顺势打了个浅浅的哈欠,几乎没有过脑子道,“你不会的。”
因为这种迷糊时下意识展露的信赖,爱德蒙放任情意看她,一面替她掩门,轻柔说:“一个小时后我来叫你。”
结果再高效的药剂,都比不上制药人的醒神能力。
睡意沉沉换过衣服,克莉丝站在房间里,突然又恢复了思考。
不仅壁炉的火正旺,卧间的窗帘都被拉好了,“贴身男仆”甚至贴心给她开了夜床,被子的折角恰好方便钻进去,都不用她再铺叠。
这种过分用心的照顾根本就是犯规。
尤其是在这几个月相处,太清楚他对其他人漠不关心的态度后。
在枕边发现一根卷曲的长发,克莉丝彻底睡不着了。
两天下来,光是他们不能在一起的理由,她都想到了不下一百个。
结果在搜寻这些理由时,那些记忆就跟着涌了出来,不断提醒她,因为他对她的不断接近,因为她对他的好奇查探,他们已经纠缠得根本撇不清关系了。
生活的完全失序,自己的失去控制,使得向来掌握局势主动出击的人非常焦虑不安。
偏偏想要退回自己的领地防守时,克莉丝才发现,在不经意的时候,爱德蒙已经在她的世界无孔不入了。
甚至占据了最重要的地方。
头一次遭遇爱情的人不自觉委屈起来,继而对这样的自己恼怒,因为被他宽纵宠惯,任性迁怒起搅乱她心思的人来。
凭什么她为他失眠了,那个人却毫无察觉?
克莉丝腾地站起身,在睡衣里麻利绑了束胸,踩着几乎没过足背的地毯,猛的拉开门,往书房过去。
穿着黑色长袍的人正在桌后看一份文件,有些惊讶看本来应该已经睡着的人。
“克里斯?”
克莉丝被这一声叫回了心神,原本在黑暗里滋生的情绪又被书房晴朗的日光照过,连同面色潮水一样褪去了。
本来还气势汹汹的年轻人像是犯错一样低下头,因为来不及穿拖鞋,足背光洁如同雪砌,骨架小得根本不像男性,足踝如同喉结一样精致引人爱怜,脚指头因为不自在微微蜷缩,指甲透出羞惭意味的淡粉色。
年长者走到她面前,耐心问。
“怎么了?”
“……我睡不着。”
克莉丝艰涩说。
“差点忘了,是我借用了你的午睡地方。”他不但不问,还反过来耐心替她圆场,轻声温柔道,“在卧间睡不着很正常。”
沉默。
随即是一阵窸窣。
克莉丝看着他又替她展开书房便榻的被褥,明白他的意思,抑制不住涨红了脸。
“我的脚很脏。”
“我不介意,”他耐心说,“而且我要求过,我们的地毯每天都有人替换打扫。”
克莉丝已经被轻柔而坚定按进了便榻里,茫然看他替她拉好毯子,接着在厚毯上也跟着躺下来,隔着毯子将她环抱住了。
深邃的眉眼因为过近距离,有种侵略性的好看。
“我陪你。”
克莉丝呆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被当成做了噩梦的孩子对待了。
她说:“爱德蒙——”
他用手指掩了她唇。
温度还是很冷。
“睡吧。”他用低沉动听的嗓音说。
克莉丝不敢再看,往被午后日光晒得温暖的怀抱里挪了挪。
一根长发就足以成为点燃她心思的引线,克莉丝以为,被不知道是来自床铺还是他自己的气息完全包裹后,只会让她更加意识到自己根本就躲不开这份感情。
结果恰好相反,她什么都没有想。
卧间明明被他布置得很好,书房却只有午间灼热刺目的光……
而且,比起她熟悉舒适的四柱床,这张便榻两个人实在有些拥挤。
却刚好将心里空落落的地方都塞满了。
呼吸声逐渐变得均匀。
被怀里的人装睡成功太多次,抑制着怦然满足和心旌摇曳,微微退开,爱德蒙小心观察起来,或者说,以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去放纵自己描摹那张面庞。
看得太过投入,连呼吸都不由自主跟着同步,跟着熬了一夜的人也慢慢阖了眼。
世界突然安静下来。
日光旖旎在玻璃上,在地面延伸,移动。
爱德蒙再醒来时,窗外已经是一片暮色了。
可能因为壁炉将屋里烧得太暖,克莉丝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绒毯里挣出来,整个落到了他的怀里。
年轻人就连睡着时都面带忧虑,面颊绯红,垂顺的短发散乱,呼吸起伏就像小动物一样轻微细弱,微蜷着身,如同这样会觉得安全一些,一只手还捏着他的衣角边沿。
牢狱生活将爱德蒙变得非常警觉,即使是睡着的时候也提防着风吹草动。
可是在这个人身边时,连牢狱的噩梦都被隔绝了。
就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