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阅微动了动肩膀, 想将顾砚秋搭在她肩上的那只手移开, 没成功。
身边都是人, 她不好和顾砚秋起冲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但是顾砚秋现在的举动已经让其他人误会了, 她不是和那些看台上的莺莺燕燕一样来钓金龟婿的。
陈公子见到顾砚秋搂着她到一边, 诧异地望着她,显然在他心里林阅微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尊重是自己给的, 首先自尊才能让被人也尊重你,顾砚秋把她当什么?自己的宠物吗?
第三次,林阅微终于挣脱了顾砚秋的禁锢,回到了她本来的位置——也就是陈公子身后。
顾砚秋眯了眯眼,面若寒霜。
陈公子好奇地对林阅微扬了一下眉:“哎?”
林阅微摇摇头说:“没什么。”
陈公子看了一眼人群中的顾砚秋,左脚往旁一迈,做了个遮挡的动作, 不动声色地将林阅微拦在他身后。
柔弱的女人最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虽然林阅微看起来并不柔弱,但是现在这副情况明显是被“坏人”盯上了, 陈公子是很乐意在这时候展现他的男性魅力的。
顾砚秋说到底和他们不是一个圈子的人,即使她家公司生产的品牌许多人家里都在用。即便她是同一个圈子,也要恭恭敬敬喊一声陈公子, 陈公子是这个圈子里的隐形老大,在他的地盘上, 无论做什么,都该问过他的意见。
林阅微一看这局势, 要糟。
她本意不是想让顾砚秋和陈公子对立起来,尤其是因为她,此时不由得暗暗自责冲动了,往哪儿走不好,偏偏要走到这里来。
顾砚秋铁青着脸,往前踏了一步,程归鸢及时一把握住她手腕,低声道:“你干什么去?”
“你说呢?”顾砚秋低垂着眼,说,“松开。”
程归鸢看她现在的状况,哪敢松开,抓得更紧了,将顾砚秋强行从这个房间带了出去。看台上狂风飞卷,顾砚秋一只手按着自己耳旁乱舞的长发,另一只手甩开她,怒容道:“你干什么?”
程归鸢把她挡在入口处:“你说我干什么?你没经过别人允许擅自跑过来就算了,还上演霸道总裁的戏码,你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啊?”也就是顾砚秋是她闺蜜,换个别人,她不但看着对方“死”,她还要在旁边为对方的“睿智”鼓掌。
顾砚秋反唇相讥道:“你才脑子被驴踢了呢。”
好心当成驴肝肺,程归鸢没好气道:“行,我脑子被驴踢,那你继续去演,最好把林阅微牢牢地按在怀里,谁也别看她一眼,成了吧?”她让开位置,足够一人通行,朝里面努了努嘴,“去啊。”
顾砚秋:“……”
良久,顾砚秋两手抱着胳膊,背靠在栏杆上,理智是恢复一点了,可眉眼间的烦躁积郁着,不耐道:“那你说怎么办?”
程归鸢避而不答,扬了扬下巴,说:“你再念两遍经。”
顾砚秋:“……不念。”
程归鸢:“那你别想让我说一个有用的字。”
顾砚秋不得已闭眼念经,眉目渐渐舒展开,偶尔眉头又会像中间猛地聚拢,眼皮子眼珠在不停地转动,两手也攥紧了佛珠,仿佛要生生地掐断。
程归鸢看得直皱眉。
顾砚秋从来没有这么暴躁过的时候,貌似比上次在射击场还要情绪不稳,她心惊地盯着那串佛珠,生怕串珠断开,就真没什么能镇得住她的了。
三分钟后,顾砚秋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目光澄净地望着她:“现在可以说了。”
程归鸢不敢耽搁,直言道:“你刚刚那出给林阅微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没发现她和那位陈公子之间达成的平衡被破坏了吗?”
顾砚秋看着神情又想发火,然而忍住了,压着声音说:“我和她的平衡还被破坏了呢,她今天出来见些不三不四的朋友,你看那个陈公子,盯着她的眼睛都快放绿光了。”
程归鸢沉下脸,呵斥道:“慎言。”
顾砚秋动了动嘴唇,轻哼了一声,不再开口。
“什么叫不三不四的朋友?你不要因为自己的私人偏见就把所有人打成无所事事招猫逗狗的二世祖吧?那里面的人我还是认识一些的,年轻有为的继承人就有好几个。就说那个陈公子……”
顾砚秋一眼瞪过来。
程归鸢适时地绕开这个顾砚秋的假想敌:“就说最喜欢玩的邹恒,他已经接手他爸公司的业务了,大学的时候他爸给了他两个亿做影视投资,投了五六部电影,大学毕业收回来八个亿,你能说人家是游手好闲的二世祖吗?”
“……”
程归鸢:“那个不爱说话的仇远安,他爸是著名导演仇震,多少人想从他手里捞一个角色。除了那个邱xx,其他的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我倒觉得她挺厉害的,能够在不暴露自己身份的情况下认识这些人。”
程归鸢:“照你这个道理,我也是混这个圈子的,你为什么还要和我这样‘不三不四’的人做朋友呢?”
顾砚秋胸口快速起伏着:“她和别人在一起交际,那我呢?”
程归鸢:“你在后面为她摇旗呐喊就好了呀,事事都要掺和,别适得其反了。”
顾砚秋拧起眉头,刚要说话,包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她低头从侧边摸出手机。
【两个木:你去哪儿了?怎么没看到人】
程归鸢探过脑袋来看了一眼,笑了笑:“你看,人家不挺关心你的嘛,看不见人还给你发消息,哎呀虐狗了虐狗了。别老是那么紧张,是你的总是你的,不是你的拦也拦不住。”
顾砚秋垂着眸子,看不清表情:“若我偏要拦呢?”
程归鸢:“啊?”
顾砚秋回了林阅微消息,说:“没什么。”她收起手机往里走,“回去吧。”
林阅微约莫是和陈公子解释了什么,陈公子对顾砚秋的态度没那么剑拔弩张,方才没有互相介绍,现在主动上前来介绍了一下自己,笑得如沐春风。
顾砚秋和他握了手,表情一贯的淡漠,陈公子见她不甚热情,便也不多说,径自去忙他的事了。
林阅微夹在顾砚秋和其他人中间左右为难,太亲密怕顾砚秋吃醋,顾砚秋大醋坛子,不亲密都能看成亲密,若是什么都不做,她不是白来这一趟了么?大周末的来玩她根本就不会的骑马,她又不是闲得慌。
想给顾砚秋发消息,让她早点回去等着。但林阅微知道,她这句话发出去,顾砚秋得当场炸了。
烦。
林阅微眉头不知不觉地打了结,场上没一个人看到,除了顾砚秋。顾砚秋一见,就对程归鸢说:“你看她根本就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呢?”
程归鸢不想掺和小夫妻的事,但不得不掺和,无奈道:“你也不喜欢喝酒,为什么要天天出去陪老男人喝酒呢?”
“我那是为了公司。”
“人家是为了工作。”
“她妈妈说得对,她就不该进这个圈子。”
“你说娱乐圈吗?我觉得还好啊,有挑战性。”程归鸢比顾砚秋看得开,轻轻地打着哈欠道,“这才哪儿到哪儿,你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不就是出门一起玩儿吗?能凭着玩儿把交情给打下来,比酒桌上一杯又一杯的白酒好多了。
“万一有人心怀不轨呢?”
“你说的也是万一,那你在外面吃饭的时候她怎么不担心你遇到不测呢?”
“为什么?”顾砚秋喃喃道,于是想,对啊,为什么?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表现得这么战战兢兢,而林阅微却能对她报以百分百的信任,是真的信任还是……
她妈妈也是这样的,结果她妈妈根本不爱她,她被骗了这么多年。
程归鸢半晌没听到她回应,以为人走开了,一转头,顾砚秋还站着,只是双目失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里的佛珠被她拨得极快,哒哒哒快速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听得人一阵胆寒。
程归鸢推了她的胳膊一把:“你在想什么?”
顾砚秋回神,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幽幽的:“没什么。”
程归鸢本能察觉到不对,要把她拉出去再聊聊,一拉之下没有动,程归鸢用上了十分的劲,终于拽得她动了一下,低声警醒道:“干什么呢?”
顾砚秋还是那副笑容,说:“我想骑马。”
程归鸢思来想去,焦虑不安,忙应道:“骑,我们去下面。”
“我想和她一起去。”顾砚秋指了指人群中的林阅微。
程归鸢:“祖宗诶,你还觉得你添乱添得不够吗?”
顾砚秋默了两秒,自嘲地笑了下,几不可闻地说:“确实,我只会添乱。”
程归鸢感觉到处都不对,但是无法察觉事情的根源是什么,而她似乎低语了一句什么,她也没听见,只是拉着顾砚秋往下面走去。
林阅微在和面前一位年轻女孩聊着天,这位是个文艺女青年,一个人静静地坐着,林阅微一开口她就幽幽地飘出来一句“人生没有目的,只有过程,所谓的终极目的是虚无”,林阅微一挑眉,说:“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那女孩眼睛马上就亮了,主动和她交谈起来。从尼采开始,谈到古希腊哲学,从泰勒士谈到毕达哥拉斯,又谈到东方哲学老子,现代的王小波,林阅微爱看杂书,学而不精,这位则是正经哲学院出身,在读硕士,聊起来头头是道,也不嫌弃她半瓶子晃荡,反而聊得意趣相投。
林阅微偶尔将视线放到场内,发现顾砚秋又不见了。
她心里涌起一阵不详的预感,手心也出了一点汗,抿了口水后打断了面前滔滔不绝的女生,说有点事情。女生恋恋不舍地中止,两人加了联系方式,约好下次再聊。
林阅微给顾砚秋发了个消息,没有收到回应。
却听到外面一阵欢呼,奇怪地转头看过去,看台的人在朝这边招手,“快过来看啊,场上那个是谁啊,乖乖,比邹恒还厉害。”
“靠,居然连马鞍和马镫都不放,这是不要命呢还是不要命呢?”
“别出意外再给摔下来咯。”
“到底是谁啊?”
“不知道啊,你知道吗?咱们中有这号儿人吗?”
莫名的直觉让林阅微起身,到了围观的看台。只见场中雪白的高头大马,四蹄奔腾,尘土纷纷扬扬甩在蹄后,如同一片流动的雪色,成为了马场中唯一夺目的色彩。
顾砚秋一手紧握缰绳,两腿夹紧马腹,伏低身子,操控着骏马越过一道又一道的障碍栏。
西装、长靴,骑手帽,俯瞰下的帽檐遮住了所有窥探的视线,从身材能看出来是个女人。女人腰细腿长,英姿矫健,随着骏马跨栏的动作一起一伏,宛如行云流水。
她身后还跟着一众骑手,拼命想追赶上去,然而却越落越远。
优雅清贵的身影一骑绝尘,最后一道障碍,直接高空腾起几米,林阅微的心脏都跟着静止了一瞬,马儿带着人平稳落地,冲过了终点线。
女人一勒缰绳,白色骏马前蹄扬起,几乎与地面呈九十度,女人腿部用力,上身贴合,牢牢地固定在马背上。白马放下前蹄,踩在地面上,吭哧哼哧喘着粗气,身上的汗也出了不少,跑得酣畅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