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昭准备离开时, 乐章宫的安神香还未燃到一半,明灯闪烁。
窗外依旧飞雪, 他起身披上墨青色大氅,槅扇外有侍官正举伞等候。
“阿兄”阿悦几步追上, 递去手炉, “近日天寒, 阿兄要保重身体。”
遗旨已昭告天下, 登基前的一个月必定十分忙碌。
魏昭微微颔首,“最近如果有拜帖, 阿悦直接以身体不适为由拒之门外就好, 得空多陪陪祖母,若不想走动, 便去书阁也好。”
“嗯。”
“快进去罢,不用远送。”
阿悦便隔着朦胧的帘子望了会儿他远行的背影,莲女终于忍不住道“翁主为何会应了殿下的话”
她面露迟疑,“难道翁主当真不想嫁殿下吗”
莲女实在不解,像长孙殿下这样的郎君可遇不可求,假使娶了翁主, 必会对翁主视若珍宝, 还有甚么不满意的呢
她方才听殿下说甚么, 孝期三年、若三年间翁主有了心仪之人或着实不想嫁,届时会想法达成翁主心愿这样的话时, 就已经足够震惊了, 更惊讶的是翁主居然还应了。
整个临安城都已经知晓的婚事, 难道这两人还能反悔不成
阿悦被问得怔了怔,“阿兄这么说,我便应了,有什么不可吗”
她这无辜模样简直把莲女看得暗中吐血,翁主真是年纪小不知事啊,早早定下这样荒唐的约定,若殿下因此先变心了可如何是好
诚然,在莲女等人看来定下这样的约定再愚蠢不过。阿悦却觉得心头微松,不管是魏昭是为她或他自己,依然能够有选择的权利再好不过。
这桩婚事与原剧情中不同的便是,书中她是在魏蛟弥留在世时就嫁给了魏昭,此事毫无周转余地,而在这儿,两人是定下了一桩举世皆知的婚事。
婚约而已,日后魏昭为帝,想要改一改虽然要费些功夫,但着实不算难事。
绥帝驾崩,百官素服,全国举丧。
作为最受绥帝宠爱的翁主,阿悦的事着实也不少,只守灵就是件极其耗费体力心神的事。
因年纪小,她本来无需守整夜,阿悦自己想陪伴外祖父最后一程,是以有所要求。
天光微亮时她才迈出大殿,穿过长廊,陆陆续续能碰见进宫来寻文夫人或魏昭的官员。阿悦晃了下眼,才发现荀温在面前经过,且对她微微笑了笑。
荀温进宫是来寻外祖母的吗
阿悦知道魏昭已经在着人去查先帝中毒一事,但荀温显然不清楚自己即将大难临头,脑袋已经在新帝那儿排上了号,甚至私底下还颇有些春风拂面的感觉。
阿悦不由疑惑,荀温暗中扶持的是三舅舅魏琏无疑,可眼下魏琏明显争位失败,最多只能做个贤王,他怎么还是这么高兴的模样
旁人可能没什么感觉,但阿悦和他当了两年多的师生,对荀温的情绪多少有些敏锐。
疑心一起,多少有些探知欲,阿悦想着等魏昭来时,再同他说一说。
她回寝殿歇了一上午,午时同几个舅母一起用膳,才发现王氏情绪有些不对。
说来王氏也算是苦尽甘来。
她前半生着实说不上顺遂,生母早逝不受宠,嫁得如意郎君后没几年公公就起事造反,夫君常年随公公奔波在外,只能在家中侍奉婆母、抚养幼子。待公公正式登基后,更没享受几日安生日子。先是八公主作为平妻入门,紧接着夫君魏珏又早早离世。
别说王氏本就柔弱经不得风雨,再刚强的女子,被这样接连摧折,也很容易憔悴。
眼下她长子即将登基为帝,谁都认为是她最该得意的时候,她却一直郁郁不开怀的模样,双目泛红,用个午膳也没心思。
膳桌上静默得有些诡异。
终于,张氏不轻不重地放下碗筷,“我还道这几日的膳食素是素,也不至于这么咸,原是嫂嫂在这添了料。”
她惯来的泼辣性子,本来魏琏皇位没争上就够气了,偏王氏还整日在这小白莲似的嘤嘤哭泣,看得张氏心头简直一股无名火起,只觉得王氏在故作可怜。
张氏欺负惯了这嫂嫂,此时也记不起她的长子即将为帝,心气不顺下就一阵好怼,“往日圣人在世也不见你殷勤往前献孝顺,人没了反倒知道哭了。这儿也没有旁人在,嫂嫂,这是做给谁看呢”
魏旭顿住,望了眼阿悦,似乎在示意她和自己一起离开,这种婶婶舅母间的争执,他们几个小辈总不好掺和进去。
但阿悦摇了头,他也只好按捺在原座。
王氏一愣,轻声道“我吵着弟妹了”
“可不敢说,但嫂嫂这模样,叫人都不敢站在旁边儿。不然旁人一看,还道我们对圣人不孝,连哭都不哭一声呢。”张氏双眼倒也是红肿的,但话一出口,便和王氏气势截然不同。
王氏也不接这话,只闷声不吭,张氏正要再说两句,被身边嬷嬷拉住,小声道“夫人何必置这个气,她今日不记仇,保不准过几日就记着了。到时在位上的又是那位,他最是孝顺,若要拿泰王和世子为母出气也是轻轻松松的事,岂不是不值当”
“泰王是他叔父,莫非他还能因这等妇人间的小事就随意降罪长辈不成”张氏口中逞强,但确实被劝住了。
她望了一圈,二嫂没来用膳,四弟妹也是柔柔顺顺地在那儿喝汤,对方才的冲突只作不知,好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