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我这么些年才来看您一次,您都不怪我,您才是大好人呢。”
听了这话潘秀兰心里很舒坦,同时还有点惊讶,“以前你就是个闷葫芦,怎么现在老了老了,嘴还变甜了。”
林炎城露出憨厚的笑,“我这是发自肺腑的。”
潘秀兰更乐了,笑得满脸褶子,“好,好。你坐着,我给你倒糖水。”
说着,她从高几上提着一个暖瓶下来,倒了一杯水给他,正要舀白糖的时候,林炎城忙拉住了她,“表姑,我就喜欢喝白开水,解渴。”
“成吧。”
喝完之后,两人唠嗑,先是谈谈这几年的变化,再是谈及儿女婚事。
当林炎城说林建党都二十了,还没定下来,也跟着急了,责备道,“你这当爹的,心也真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建党都二十了,你咋不给他找对象呢。”
林炎城有些无奈,“去年年底找了一个对象,谈了大半年,对方家里要的彩礼太多。家里没钱,两人就散了。”
潘秀兰数落他,“哎呀,没钱,你不会跟我说嘛。我是你表姑,还不能帮着你。小城啊,我知道你要脸,可你不能为了你的脸面,就耽误孩子呀。”
林炎城有些愧疚,“这孩子可能伤着了。我原本想给他再找对象,可他死活不干。说要先立业才成家。我就寻思着能不能让他在城里找份活。哪怕不是正式工,临时工也行啊。”
潘秀兰拧着眉头,想了好半天,末了叹息起来,“哎,小城啊,找工作这事可不容易啊。就拿咱们这厂来说吧,厂里招工只要职工子女。不对外招人。”
林炎城心瞬间凉了。这没有工作,林建党还怎么娶周文茵
他正愣神的时候,院门外走进来两个妇女,人还没进来,就见领头那个嗓门贼大,“妈,我听说咱家有人换鸡蛋,是吗”
林炎城忙站起来,冲两人点头。
潘秀兰给他介绍,“这是我大儿媳妇任美莲同志。”扭头又介绍后面那位妇女,“这是她同事,叫赵红梅同志。”
赵红梅林炎城觉得这名字挺耳熟啊。咦,这不是周文茵她娘的名字吗
潘秀兰又给两人介绍,“这是你表哥,大名林炎城。你刚刚说的鸡蛋就是他从乡下运来的。刚刚都卖了,还剩一篮半呢。红梅,你要的话,随你挑吧。”
说着,手指着放在门旁边的篮子。
赵红梅看着一篮子冒尖的鸡蛋,忙朝任美莲道,“你借我一个篮子用用。我拿回家,待会儿给你送来。”
任美莲点了下头,在门后找了一个小篮子。
赵红梅挑了五十个鸡蛋,这篮子才下了一小半。
她掏钱给林炎城,林炎城唬了一跳,“不用给我,这鸡蛋是送给我表姑吃的。”
赵红梅又把钱递给潘秀兰。
潘秀兰接过来,朝林炎城兜里塞,“我知道你孝顺。但是这天气这么热,鸡蛋放久了会坏。能卖还是卖吧。”
林炎城不肯收,“这鸡蛋是送您的,哪有往回收的道理。”
潘秀兰就是在乡下长大的,还能不知道乡下是什么样儿,见他不要,沉了脸,“我是长辈,我说了算。赶紧收起来吧。”
任美莲也在边上劝。
潘秀兰还诧异地看了她几眼。往常这个儿媳妇对乡下来的亲戚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她今天态度这么好。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了
她想了又想,视线落在鸡蛋上,才恍然大悟,感情是这些鸡蛋的功劳。
任美莲要是知道婆婆这么想她,估计能呕死。她是那么嫌贫爱富的一个人吗往常来的那些亲戚,一个个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她瞧着就窝火。哪像今天来的这个,腰板挺直,眼神既不谄媚,也不故作清高,丝毫不像个农村人。
见这边已经达成协议,赵红梅提着篮子往外走,“婶子,美莲,我先回家了哈。”
潘秀兰忙追着出去,“我送送你。”
赵红梅受宠若惊,连连推辞,“哪能让您送我啊,您这不是折煞我嘛。”
潘秀兰拉着她的手,“没事儿,我刚好跟你说点事儿。”
赵红梅这才了然,等快走到院门的时候,潘秀兰压低声音问,“小赵啊,你家小周有没有说咱们厂什么时候招工啊”
赵红梅笑着道,“您消息挺灵通啊。这么快就知道了”
潘秀兰心下一喜,“这么说厂里正在招工”
赵红梅这才明白潘婶子刚刚是问她的,笑着道,“是啊,今天早上厂里开大会,厂长说仓库那边缺几个临时工,让每家推荐一个,到时候择优录取。”
潘秀兰忙道,“那招乡下人不”
赵红梅当即就乐了,连连摆手,“咋可能呢。去年中央就有文件下来,招工先城市后农村。咱们这个厂长最是按章办事的人,他哪敢不听啊。你想想,城里人都用不完呢,他怎么可能要农村人。”
虽然潘秀兰一早就猜到,但听到这话,心里还是替小城可惜。
到了门口了,赵红梅跟潘秀兰告辞,“婶子,不用送了,我走啦。”
潘秀兰刚要点头,就见门口猛然蹿进来一个人,她眼急手快把赵红梅扯到旁边。
赵红梅被这一扯差点把手里的篮子给扔了,等她回过头来,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差点跟人撞到一起,待看到来人是她男人,张嘴就要骂。
来人撑着膝盖,不停地喘着粗气,一开口就把赵红梅将要到嘴的话给憋了回去。只听他结结巴巴地道,“红梅,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