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整个五星大队的人都聚集在打谷场。
天上乌云密布, 北风向上席卷而来,冷得人浑身直哆嗦。
林炎城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 他的旁边赫然是那几袋粮食。林芳秋死死地盯着那三袋粮食,眼睛一眨不眨。
“大家静一静”林炎城扯着嗓子喊, “我刚从大桥那边回来。也听说最近发生的事情。对于小偷, 我们决不能姑息。这次是偷我家, 下回不知道又要偷谁家了。为了咱们共同的安全,一要惩罚小偷。下面, 我宣布对他们的惩罚是饿他们两天不吃。到了第三天, 再送他们去派出所。”
除了小偷的家人,其他人都欢快地鼓起掌来。这些人少吃一点, 那他们就能多吃一点。这惩罚简直不要太好。
紧接着, 林炎城又宣布要重新选大队长。
大队长需要会识字, 还要年纪稍大,有阅历的当家人, 大家扒拉一圈,发现只有零星几个。
新上任的大队长叫吴宝中, 种了一辈子的庄稼, 是个老实人。
林炎城也很满意。
安排完这事,林炎城开始说到今天的重点, “看到大伙脸色蜡黄, 瘦了一圈, 我也心里也不好受。昨天三婶走后, 我痛定思痛。决定把这粮食拿出来。”
这话一出,众人眼冒绿光,竖起耳朵听。
紧接着,林炎城话峰又一转,“可咱们大队这么多人,我这么点粮食根本就不够分。如果平均分给大家,恐怕分到手里,也只有一小把,要不了多少就没了。而且他顿了顿,这些粮食都是我家几个孩子辛辛苦苦挣来的。他们也饿着肚子。他们也需要这些粮食。所以我不是白给大家的。这些粮食,我是从黑市花高价买来的,你们从我这拿多少粮食。等以后年景好了,你们再还我同样的粮食。当然,我也不收你们利息。”
林芳秋怔了怔,这不跟白送的差不多吗他们是花高价买的,等年景好了,粮价都跌回去了,她爹这里外里还贴钱呢。
可是随即又想,也只能这样了。
如果她爹让队员借一还二,将来肯定会被人告发,他们家是地主阶级,剥削大家。像这样平等借还,单纯的互帮互助关系,不容易让人说嘴。反而让所有人都信服她爹。
林炎城话音刚落,众人齐齐挤到台边,一个个像狼似的扑过去,“我要,我要五十斤,我要一百斤。”
林炎城抬了抬手,“咱们大队人多。一家仅限两斤,多了没有。”说着,他指向左侧小五坐的地方,“到林建华那边登记,要什么类型的粮食也写好。别记糊涂了。”
大伙又往林建华这边挤。
林芳夏和林芳秋帮着林炎城把粮食抬到林建华旁边。
四个人,林建华负责登记,林芳夏和林芳秋负责舀粮食,林炎场负责维持秩序。
张松年挤了过来,心疼地直咧嘴,“我说老哥,你这回可是下了血本了呀。”
林炎城斜睨了他一眼,“已经到这份上了,也是没法子。总不能让家里天天遭贼。”
张松年无话可说。
领到粮食后,社员们齐齐向林炎城拱手道谢,“书记,还是你仁义,免费借粮给我们。您的恩情,我们到死都不会忘的。”
林炎城摆了摆手,“可不能这么说。我也是土生土长的农民,知道我们乡下人活命难。能帮一点就帮一点吧。”
张松年突然问,“你把粮食都分了,你家几个孩子咋办”
林炎城重重叹了口气,语气却是满不在乎地道,“我家城里不是还有亲戚嘛,我准备让三个孩子去打秋风。先度过这段日子再说。”
乡下人多少都爱面子,打秋风这事儿,做得人不少,但多数都是遮遮掩掩的,没人像他这样坦坦荡荡说出来的。
张松年看着他明明愁眉不展,却故作轻松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哥,你是个好人。”
社员们也点头应承,“是,书记是个好人。”
林炎城心里想笑,可看着他们一个个被饥饿折磨得瘦骨嶙峋,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无力地摆了摆手,看着高高兴兴端着粮食回家的社员们,那雀跃得恨不得飞起来的背影,无端让人辛酸。
他们其实也是可怜人。
一直到下午三点,粮食才分完。
这一天的晚饭,比什么时候都要早。
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冒起来,到处飘着粮食被煮熟后的清香味儿。
林炎城见家里做了干饭,可他们没一个高兴的,敲了敲桌面,“行了,粮食又不是不还,你们就别惦记了。”
林芳夏从身上摸出一个小巧的荷包,把钱全倒到亲爹面前,一脸愧疚,“爹,我只有这么多。”
林芳秋看了眼三姐,抿了抿嘴,似乎下定决心似的,伸手往棉袄掏,一叠得四四方方的帕子似乎包裹得厚厚的东西,塞到亲爹面前,“爹,这是我攒的私房钱,您全买粮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