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大老远跑来了, 林炎城自然不会带个似是而非的答案回去。
他向看门老头问了领导的住址, 便向对方告辞离开了。
领导家住长风公社, 林炎城现在有理由怀疑那封信是这个领导写的。
长风公社离劳改农场很近,走路也只需要四十分钟。
公社附近住的都是旧社会的穷苦人,解放后, 他们的房子依旧归自己所有。
劳改农场的领导叫曹国兴, 今年四十, 年初刚刚死了老婆。家里有三个儿女,最大的十八岁,比罗奚珍只小了四五岁。
林炎城听到这事,感慨万千, 老牛吃嫩草, 还真是哪个年代都不缺少啊。
林炎城向别人问了路,很快停在一处民房。
房子看起来很新,红砖红瓦,还附带院子。
林炎城敲门, 没一会儿就有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过来开门了。林炎城猜想他应该就是曹国兴。
林炎城掏出自己的证件, “你好,我是林炎城, 请问您是曹国兴同志吗”
听到姓林, 曹国兴眼神闪烁了一下, 笑眯眯地把他请进屋, “对, 我是曹国兴。”
林炎城跟着曹国兴走进堂屋。这才发现院子里只有曹国兴一个人在。
曹国兴似乎猜到他所想, 解释道,“孩子都上学去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在。”
林炎城故作不好意思地挠头,“我刚刚从别人那打听到您的住处。”他面色有点尴尬,“前阵子,我儿子接到一封信,说罗奚珍病死了,他工作忙,没时间。我想着过来帮她料理后事,不知道方不方便”
曹国兴收了笑脸,“请问您儿子是”
林炎城重重叹了口气,“我儿子叫林建军,以前跟罗奚珍定过亲。要不是出了事,两个孩子早就结婚了。”
曹国兴给他倒水,面上带了几分惋惜之色,“那还真是可惜了。”
林炎城接过水,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一眼。
从他的表现来看,林炎城还真是一点都看不出他对罗奚珍有想法呢。
林炎城放下碗,“我听说罗奚珍已经火化了,请问她被埋在哪里了”
曹国兴起身,“我带你去吧。”
林炎城跟着起身,末了装作无意问,“为什么要火化呢”他挠了挠头,“我们老家一直都有留全尸的传统。还真没有几人会火化的。”
曹国兴很认同地点头,“她得了肺癌,我担心她的病会传染,所以把她的东西全都跟着一起烧了。咱们劳改农场三四千人,我总得为那些人着想。”
这理由合情合理,林炎城理解地点了点头。
曹国兴从杂物房拿出一个铁锨,走在前头。林炎城紧跟其后,“火化多少钱啊总不能让你帮着贴钱。”
曹国兴也没跟他客气,报了个数字。
林炎城掏钱的手顿了顿,以一副相当肉疼的表情问,“怎么这么贵在哪火化的”
曹国兴抽了根烟点燃,神色不急不缓,“还能在哪,当然是县城了。咱们乡下人谁愿意花那个钱啊。”
林炎城打听到自己要知道的,没有再细问。
两人走了十来分钟,到了一片荒凉地,这里大大小小的坟有十几座。
曹国兴带林炎城到达一处新坟。
林炎城绕着新坟转了一圈,从外表上看,这只是个光秃秃的小土丘,一点象征性的标识都没有。
曹国兴解释,“她犯了事,所以也没有给她立碑。”
林炎城点点头。乡下不立碑才是正常的。甚至连牌子都很少。
曹国兴也没跟他废话,朝着坟头鞠了一躬,拿起铁锨就开始挖。
林炎城站在一旁,不经意地道,“早知如此,我当初不该拦着他俩结婚。哎”
曹国兴好似没有听到。
林炎城又添了一把火,“其实我对这姑娘根本不满意。如果不是她不检点,被我三女儿抓到,我早就同意他俩结婚了。”
曹国兴挖土的动作一顿,侧头看了一眼林炎城。见他根本没有看自己。曹国兴不确定这人是不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曹国兴装作不经意地问,“她怎么不检点了”
林炎城无力地摆摆手,“算了,不说了。人都已经死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他对着坟头认真地道,“希望你到另一个世界好好做人。别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了。你对小五什么心思,我都知道。但是人要学会知足,不知足的人到哪都过不好的。”
曹国兴竖着耳朵听得真真切切,心里暗自纳闷。罗奚珍到底哪里不检点了她长得那么漂亮,性子也柔,怎么会不检点呢
该不会是这人故意在抹黑她吧可是罗奚珍都已经死了,他还有必要抹黑她吗
心事重重的曹国兴开始向林炎城打听罗奚珍为人,“你家儿子跟罗奚珍谈了几年啊”
“五六年了吧。”林炎城叹了口气,“一开始两人处对象的时候,她对小五非常好。哄得小五对她死心塌地,什么都愿意为她做。可后来,小五要跟她结婚。她又让小五买各种各样奢侈的东西。甚至要五百块钱的彩礼。”
曹国兴强挤出笑容,“你也能同意”
“我有好几个儿子呢。哪能紧着一个儿子啊。我没同意。但是两人也没分。我知道她是舍不得小五的钱。小五每月花的工资,一大半都花到她身上了。”林炎城颇有几分自责,“早知道,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让他娶了她。”
曹国兴没有再说什么。
林炎城却好似打开了话匣子,说个不停,“我以前听人说,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如果我让小五娶了她,兴许他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过。”
这话似乎触动了曹国兴,“你说得对。”
林炎城把他的神色尽收眼底。从这副神情来看,曹国兴似乎对罗奚珍有情。要不然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听罗奚珍和小五的事情。
但是对曹国兴这种成熟稳重的中年男人而言,他绝不可能会像小五那样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