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看是什么程度的欺骗了。”杜子君沉吟了一下, 也喝了口酒, 好悬没控制住自己尝到酒味时的表情,“如果是个无伤大雅的小谎言,那当然没关系,如果玩得大了只怕就不行了。”
贺钦提起酒瓶, 看着里面摇曳不定的酒液,唇角微挑, 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苦笑。
“话说回来, 更让我奇怪的一点就是, 你俩居然还没成”夜风拂乱杜子君的黑发,他将酒瓶子放下, 十足嫌弃地往旁边推了推,“什么情况不喜欢就不要逗人家小朋友了, 情债可比走火的枪还麻烦,你不会不清楚这点吧。”
“他”贺钦似乎不嫌酒中蒸馏出的廉价苦涩,又喝了一口, “他很好, 又暖和、又亮堂、又聪明,就像”
“像个太阳, 是吧”杜子君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傻乎乎的小子,我看这种人最能吸引老变态的注意。”
贺钦没有说话, 杜子君抬头看着天顶上半颗星子都没有的黑沉广幕, 挖苦道“听你这个语气, 也是深陷情网难以自拔了,那又怎么不肯接受人家的告白”
“你好像很好奇。”贺钦淡淡道,“不是自诩比钢筋还直吗,怎么还对两个男人的情感生活好奇起来了”
杜子君没好气地啐了一口“亏你好意思说天天跟在小朋友后头跑,把人圈得死紧,跟头护食的狼一样。我就算把眼睛戳瞎也能听见你俩腻腻歪歪的声音,我还不如早点适应”
贺钦一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这个时候,他很想抽根烟,但又觉得烟味会熏到他和闻折柳的客房里去,索性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语气平稳地说“我的状况就这样了,权限尽失,连狗牌也没办法装备,圣修女时刻等着他死,好得到狗牌钥匙,完全接管我在新星之城的地位。我逃出来一两次只能算我幸运,这次过去,我还是会瞬间被传送回圣修女创造的里世界。”
“要我答应他,行啊,完全没问题啊。我现在可以下楼把他摇醒,告诉他你永远是我最宝贝的人,然后再把他亲得喘不过气来,就像我一直想做的那样。可是答应完之后呢我们很快就会分开,并且很有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彼此因为我可以肯定,我连续两次脱离圣修女的掌控,这已经大大激怒了她。按照她自负高傲的性格,一定不会再给我第三次机会。”
贺钦低声说“一个充满离别和心碎风险的未来这不是我现在应该给他的。”
杜子君目瞪口呆地听着,过了好久,他才惊魂未定地抖了抖身上起来的鸡皮疙瘩,喃喃说“情圣啊老哥”
“但是,”他皱眉不解道,“现在人已经来这了,不出意外的话,下个世界、下下个世界的难度一定会比现在更夸张。我们都是走在生死边缘的人了,干嘛不今朝有酒今朝醉瞻前顾后,这可不太像你的行事风格”
他忽然顿住了。
夜风冷冽,打着旋从他身旁吹过,杜子君一向对情爱方面的事不怎么在意,却突然在电光火石的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
“好吧、好吧,我懂了”他叹了口气,“能让一个人变得不像自己,看来是真爱咯。”
杜子君又想起刚才的看到的场景,神情晦暗的男人伸手捂住少年的眼睛,然后沉默地俯下身体,隔着手掌的阻挡,将一个吻轻轻落在他的眉心。
他摇摇头,复又问道“所以,你到底骗了他什么”
“我只是掩盖了一个错误。”贺钦说,“他有权知道真相,但到了现在,我反而不敢让他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他不等杜子君点评些什么,就一口气喝光了瓶子里剩余的红酒,站起来道“回吧,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又是一场恶仗,还是早点休息比较好。”
杜子君于是不再说什么,他随手拍拍裤子上的灰,应道“啊,行。”
等贺钦回到客房,闻折柳已经侧身蜷缩着睡着了。
贺钦站在他的床前看了半天,伸手为他掖了掖被角,正当他欲转身时,被子里忽然传出了一声模糊的声响“哥。”
贺钦的脊背顿时僵住了,他感到一种罕见的被抓包的窘迫,停了停,他放缓声音,温柔地问“嗯怎么了”
“等到这个世界结束了,你还能回来吗”
这个似曾相识的问题令贺钦在黑暗中垂下眼睛,陷入良久的默然,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吁出一口气,仿佛下了什么决心般回答道“哥会去圣修女那里。”
被子里拱起的小山包一动不动,他接着说“然后,我得和她做一笔交易。”
闻折柳闷闷的声音终于多了点起伏“你想去和她谈条件吗”
“对,就是谈条件。”贺钦伸出手,想隔着被子摸摸他的脑袋,但最后还是作罢,“早点睡吧,今天已经很累了。”
翌日,众人按时在大堂的餐厅里汇合。每个人眼圈下方或多或少都有一层疲惫的青黑,白景行昨天被打出来的伤现在还没完全恢复,手臂和胸前仍然绑着一圈道具绷带。李天玉也是精神萎靡的模样,一行人就像霜打了的茄子,无精打采地坐在光线明媚的落地窗旁边。
也不知道这栋旅馆中有什么神奇力量加持,玩家们在楼上楼下转过一圈,那些砸破的木门、割碎的壁纸、撕得破破烂烂的地毯之流居然全都在清晨时焕然一新,恢复了它们原来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昨晚遭受了怎样的灾难。
众人虽然疑惑,但麻烦自动消失,他们也免不了要感到轻松的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