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晴好的天气突然狂风大作,入目所及之处皆是阴云密布,厚厚的云层压下来,一层乌灰又翻滚着叠上一层乌灰,似乎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在城市的上空聚集。
一道闪电划过,片刻便有轰隆隆的雷声传来,仿佛自遥远的天际撕开了一道裂缝,深奥神秘。
此刻,整座城市的人都被这诡异的天气吸引了注意,大家奔跑闪躲着,快速远离了露天的街道,被堵在路口的车辆一个接着一个的鸣笛,催促着前方排起的长龙。
罡风骤起,人们互相之间议论纷纷,抑或是自言自语,横生猜测,人心惶惶。
“怎么好好的天就变了呢”
“是呀,怪吓人的。”
“感觉好像是世界末日的前兆,跟电影里一样。”
“算了吧,说是有道友在此历劫还差不多。”
几人哄笑着。
时风集团大厦顶楼,在窗边,凝神看着阴云聚拢的方向,几道闪电再次在乌灰的天幕中快速划过,紧接着便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巨响。
雷声滚滚,似乎同时震慑到了他的心神,男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天空,手掌捂着胸口,似精裁细剪般隽美的侧颜此刻也显得有些苍白。他痛极了,紧咬着牙关,感觉喉咙都翻滚着腥甜。
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威廉正兢兢业业的汇报着工作,窗外大雨瞬间瓢泼而至,一扇窗被打扫的人员嵌了一条缝隙忘记关上,风一吹便被打开了,雨水渗进来,快速在地板上汇成一滩。
威廉觑了眼宁时的背影,见对方没什么反应,立即一溜烟的跑过去将窗户重新关好。雨很大很密集,使得他身上整齐昂贵的西服也被淋湿了一些。他后知后觉的拍了拍衣服上的水珠,然而却无济于事,胸口和肩膀处阴湿了一片,袖口则是整个像泡在水里一样,都能拧出水来。
这天气也忒诡异了些,威廉不自觉的皱了眉,他作为高级特助,先生的身边人,从某些方面来说身份地位要比首席秘书艾达更高一些。先生的行程安排事无巨细他都必须面面俱到,处理妥帖,因此天气预报每天必看。
明明昨天还报了今日晴,结果前一秒还艳阳高照,后一秒便下起倾盆大雨来,气象台竟然也有如此不准的时候,看来近期很有必要做一次内查了,看看这每年拨出去的经费到底都被气象 局用到哪里去了
这样想着,威廉稍微整理下着装,恭敬说道“先生,雨下得这么大,要不要我打电话取消晚上与塞特斯特公爵的会面”
疼痛慢慢隐去,转而化作一丝若有似无的牵扯,宁时收敛了多余的情绪,刚刚略显涣散的眼神也凝化为实质,锐利得让人不敢逼视。
她终于肯来了吗
念头一转,他随即又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怎么会呢那个没有心肝的笨女人恐怕是到了现在都还没弄清楚状况呢吧。
威廉安静的等了一小会儿,却始终没有等到宁时的回复,不禁低低唤了一声“先生”
宁时慢慢的转过身,一如既往的孤冷如冰。
“奈斯那里,我会亲自打电话过去的。”
奈斯即是塞特斯特公爵的名字,威廉点点头,小心的觑了一眼宁时的脸色,犹豫再三才问道“先生,您的脸色看起来似乎不太好需不需要我这边联系一下林医生”
“不用了,”宁时转身走向他的办公桌,“私人医生治不了我的病,我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交给你去办。”
威廉愣了一下,重要的事情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听先生将什么事情用重要两字来形容了,他立即打起精神,凝神静听。
先生依旧是那个高处的先生,但他的话里行间却是难得的添上了一丝烟火气息,一些本不该有的情绪出现在了先生的身上,期盼、喜悦、迫不及待虽然先生似乎是在极力压制着,但他在身边跟的久了,多少便也能看出来一些。
他眨眨眼,险些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是再看一眼,先生却又好像还是那个无情无爱的先生,好像刚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美丽的错觉。
然而男人给他的指示则很简单,“去帮我找一个女人。”
一个对他来说十分重要的女人。
周身又湿又冷,洛落感觉自己此刻就像是掉进了臭水沟里,鼻息之间萦绕的都是泥土和腥臭味混合在一起的气息,难闻得让她几欲作呕。
她整个人都被冻得瑟瑟发抖,不禁佝偻着身子,双臂紧紧的抱着自己,硕大的雨滴毫不留情的砸在她的身上,披散的头发也打成了无数个拧巴的结,最后混合着雨水,和她的睡衣一道紧贴在她的皮肉上。
简直没有比现在更狼狈的时刻了,然而比起狼狈,此情此景更让她感觉迷幻。她的眼前尽是陌生的景象,旷野无人,只有零星的房屋林立,却不是她一向见惯了的建筑风格,而是偏欧式的那种,尖尖的屋顶,用破木板搭在一起,在暴雨中摇摇欲坠。
她好像又穿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明明刚刚她还躺在床上,李纯对她说要好好休息,不许再胡思乱想她闭上眼睛,话音还犹在耳边,冰凉的雨点就络绎不绝的打在了她的身上
她快速翻身爬起,好一会儿才隔着雨帘辨认出自己所处的位置,竟然是一个丢弃生活废物的垃圾点,即便是大雨倾盆,却依然散发着熏人的味道。她的脸色不自觉变了变,快速闻了闻自己身上,她的衣服已经湿透了,雨水冲刷下她的身上除了冷似乎也闻不到什么异样的味道。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要快速冷静下来,为自己寻找一个可以避雨过夜的地方。
天色正亮,却在暴雨的侵袭下硬生生浮出些森冷诡谲的气息,四周的屋子都残破不堪,看起来像是很久都没人住过的样子,近处倒有一间,阁楼里似乎闪过一道人影,她看不真切,但还是决定先去那一家问问。
这里的经济似乎很落后,道路很宽但并不平坦,仅仅只是这么一小段路,她光着脚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雨中走着,也十分的艰难。泥土和水坑里掩藏着各种尖锐的石头和碎玻璃片,害得洛落几次划伤了脚。
在暴雨疯狂的击打中,时间似乎也流逝得异常的缓慢,她终于来到了那栋旧木房子门前,顶着一头一脸的雨水,抬手敲门。
敲了好几下,屋里并没有人应,洛落有些疑惑,刚刚她明明有看到人影的正考虑着要不要换一家再问一下,门却忽然又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屋内开着灯,一个金发蓝眼的老太太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她面前,满脸严肃的紧盯着她。
洛落完全没有想到房主会是一个外国人,张了张嘴,便磕磕绊绊的说了一段英语“打扰一下,请问我可以”进来避雨吗
话还没说完就被老人用一口僵硬的汉语打断,“不可以,赶紧走吧”
老人说着就要关门,洛落眼疾手快的上前抵住门板,下了这么大的雨,她很难更快的找到另一个安全的地方落脚,她尝试着去沟通,“您看雨这么大,我真的找不到其他可以避雨的地方了,麻烦您就收留我一天可以吗或者雨停了天还没黑的话我就走,可以吗”她恳求着,双眼殷切的注视着老人,老人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松动。
完全没有想过对方会如此强硬,洛落有些无助的回头看了看四周,雨势完全没有要转小的迹象,隔着朦胧的雨幕,那些林立的老旧房子也变得像魑魅魍魉一样荒诞可怕。
果然不是国内的建筑风格。
她顿时更觉沮丧,没钱没鞋没卡没身份证,请问她要怎么在一个异国他乡生存下去
“求求您了,就让我进去吧。”她眼睛都急红了,脸上雨珠成串的往下流,“奶奶,我是真的没地方可以去了,您就收留我一小会儿好吗雨一停了您就送我去警察局,或者我自己去也行,您看可以吗”
屋内很快有另一个人走出来,是个又高又瘦的白人,脸上的胡子长而凌乱,看起来有几分邋遢。他跟老人说了句什么,是她听不懂的语言,老人脸上有些微的畏惧,连带着看向她的眼神也变得复杂难懂起来。
她被两人请进了屋,相比于外面的冰冷,带着暖意的温度立即包围上来。她感觉温暖,但很快有觉得更冷了一些。身上的衣服仍然滴着水,洛落打着寒颤,双臂紧紧抱在胸前,企图遮挡着衣服紧贴在身上曲线。
“请跟我来吧。”老太太躬着身子,微微有些驼背,洛落听话的跟在她身后,路过男人身边时,无意中对上他那双浅蓝色的眼眸,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那目光让她感觉很不自在。
她慌忙扯出一抹尴尬的笑容,然后快速低下头,紧紧跟在老人的身后,唯有这样,才能些微缓解她惊慌失措的内心。
老妇人将她带进了房间,打开衣柜翻找着,洛落打量起四周,家居陈设果然与国内不同。她定睛一看,才发现里间的床上竟然躺着一位年过古稀的老头。
老头脸色苍白,昏昏睡着,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背上都是突起的血管,和之前爷爷的很像,只是爷爷的皮肤更黑一些罢了。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位应该是老奶奶的丈夫。
老奶奶很快找好了衣服,拿在手上,“走吧,这是我从前的旧衣服,一会去洗个澡,把湿衣服换下来吧,别生病了。”
此刻的老奶奶态度明显与刚才的不同,显得和蔼多了,洛落受宠若惊,赶紧道谢,简单的交谈中得知老奶奶的名字叫维卡拉。
痛痛快快的洗了个热水澡,她换上了维卡拉给的衣服,虽然有些肥大,但比起单薄的睡衣确实要好上许多。
她推开浴室的门,便撞见站在门口的白人青年,那双浅蓝色的眼睛像是散发着诡异的幽光,紧紧的盯着她。比刚刚那种不自在的感觉更甚,她已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洛落犹自惊疑不定中,男人忽然靠近,她心头一跳,就听见维卡拉的声音,她说得依然是他们本土话,所以洛落听不大明白,但见她手上端着食物,暗自猜想着大概是吃饭的意思吧。
男人回头看了洛落一眼,眼神依然危险,洛落骇得屏住呼吸,好在男人很快收回了视线,转身走到了餐桌处坐下。
维卡拉将食物摆好,也朝她摆摆手,“快过来吃点早餐,等雨停还要好一会儿呢。”
早餐洛落有些茫然,阴雨天的原因她完全看不出这是清晨。她走向圆形的餐桌,在维卡拉身边坐下。或许她可以趁现在打听一些有用的消息,这样雨停了她就可以直接出发了。
她首先必须要尽快回到c国,其他的反倒都可以从长计议。
她拿起刀叉,问着维卡拉,“请问这里离c国有多远”
白人青年大口的吃着煎蛋和面包,似乎完全不在意她们之间的谈话
“c国吗”维卡拉回答道“很近,河岸对面就是。”
“真的吗”洛落喜出望外,看来穿来的地点虽然跑偏,但还没到达离谱的地步,“那请问我要怎么可以过去”
维卡拉略微思索了下,“出了村子一直向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就可以了,不过你需要钱,还有那里并不安全。”
洛落有些为难,她没有钱,也没有证件,想来想去便只有这一条路了,“那请问您知道大使馆的联系电话吗”维卡拉摊摊手,表示遗憾,洛落想了想又问“那您知道警察局在哪里吗”或许她可以通过警察局联系大使馆。
屋内的气氛立即诡异起来,维卡拉脸色很难看,而那个白人青年则是不疾不徐的放下来了刀叉,站起身来。
洛落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是她刚刚说错了什么话吗正无措间,白人青年却已经不知何时绕到了她的身后,抬手就是一个手刀,她的意识便遁入黑暗。
再睁开眼时,她的手脚都被绳子捆绑着,嘴巴里塞着一块布,她呜呜两声,没有人回应。她快速观察着四周,各色物品家具凌乱的堆放在一起,上面落满了厚厚的灰尘,剩余的空间则显得逼仄而狭窄,屋里散着朦胧微弱的光,是从旁边的一扇窗户透进来的,然而那扇窗户也只有三分之一在地面以上。
她似乎是被关进了一间地下室里这样的认知让洛落的心蓦地跌落谷底,心中的疑惑更甚,维卡拉看起来并不像是什么坏人,反倒是她的儿子,行为古怪举止诡异。可是绑架她又能有什么好处呢她这么落魄,什么都给不了他们。
不会是要劫色吧
洛落正慌乱的想要挣脱绳子,地下室的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紧接着那个打晕她的男人就走了进来。此时他棕黑色的卷发被束在脑后,凌乱的胡子稍微剪短了些,因为个子很高,进门时略微低头,走路时也一瘸一拐的,似乎是右脚不便用力。
她惊恐的看着那个男人走近,深陷的眼窝,高挺的鼻梁,淡蓝色的眸子,虽然留着胡子,却莫名的给人一种粉嫩的违和感,青涩又稚嫩,敦厚又老实。这副长相不算出彩但可以说是相当无害了,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大奸大恶之人。
果然,不能以貌取人,尤其是在国外。
他居高临下的俯视了她一会儿,然后摘下了她嘴里的布条,两人离得很近,近到洛落可以清晰的闻到他身上浓重呛人的臭汗味道。
她强忍着,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充满了戒备。
“你的名字叫什么”男人说话时的发音很快,她一个字都听不懂,只能回以惊恐防备的眼神。
但很快,他拿出手机,点开里面的翻译软件,打了字上去,然后把手机屏幕递给她看。
她看着上面已经翻译好的中文,顿了顿,回道“洛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