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拿了手机过来, 小声道“罗哥, 有人在直播。你看。”
直播弹幕上已经没有别的内容。
清一色的都是——
“我买一斤。”
“我买两斤。”
……
“加我一个。”
“也加我一个。”
……
屏幕上的弹幕瞬间就被新的弹幕刷掉,快得几乎幻出残影。
观看直播的观众, 和愿意支持的人仍旧在不断增加、不断增加……
罗葑再也忍不住眼泪, 他伸手在眼角抹了一下, 抬头看天。
秋天的天仿佛格外高、格外蓝, 格外清透, 瓦蓝瓦蓝的天空中, 一行大雁正排成人字, 发出高亢嘹亮的叫声,向南飞去。
罗葑深吸了一口气, 把涌出来的热泪压了回去, 笑着说“谢谢大家!”
他虽然在小事上一塌糊涂、丢三落四、纠结到死, 但大事上却从来不会矫情, 不会在该决断的关头拖泥带水、犹豫半分。
他知道对于眼下困局来讲,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第一句话出口, 罗葑哽咽的嗓音渐渐清晰, 自信明亮的笑容也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
他的目光从人群中扫过,眼底隐隐约约闪烁着水光“我会尽快派人去y省实地调查一下, 如果情况属实, 这些钱就算我向大家借的。如果乡亲们经济情况允许, 想尝尝鲜, 那我不拦着, 如果家境并不宽裕, 我给大家打个借条,等我手里有钱了,我再还给大家,或者也可以在烽火农庄所有的店铺抵偿消费。”
“我罗烽火在这儿,先替牧民们谢谢大家了!”
罗葑眼中含泪,向在场上千农户,向观看直播的数万观众,深深地鞠了一躬。
农户们也都眼含热泪——
“这可不敢当!”
“罗总工,你快别这样了,要不是你,这些钱都被黑心商人们坑走了,根本到不了我们手里。我们花这钱,心甘情愿!”
“我们家确实不宽裕,松茸就不要了……但不用打借条,我相信罗总工!”
“对,我们相信罗总工!”
……
高原的山坡上长风烈烈,掀动卓玛的长裙。
卓玛眼含热泪,在山坡上高高举着手机。
牧民们围在她身旁,紧紧盯着那小小的一块屏幕,全都激动得眼含热泪,老妇人和姑娘们已经忍不住小声哽咽了起来。
在罗烽火向大家鞠躬的那一刻,所有的牧民们都泣不成声。
他们拥抱、欢呼,高呼万岁。
他们跪在草坡上,眼含热泪,双手合十,向天祈祷。
“有救了!”
“今年的日子能过下去了。”
“感谢上苍,感谢罗总工!”
“愿上苍保佑罗总工,一辈子平安幸福、喜乐安康!”
……
罗葑让朱红联系了卓玛,派铁继宗飞过去调查情况,在得知卓玛所说的一切属实之后,就在烽火农庄网店开了预售链接。
预售几乎是瞬间就拍下几万份,而且,很多人都在没发货之前就点击了确认收货。
随着时间的推移,订单量仍旧在不断增加。
农户们也都揣着今年刚刚富余出来的闲钱,在烽火农庄大棚外头的空地上排起了蜿蜒的长队,由朱红和几个临时抽调过来的会计负责登记。
钱一到账,罗葑就火速让人在离牧民最近的几个村镇设立了收购点,联系了跨城生鲜速运,包了他们的冷藏车专线。
正式开始兑现他去年的承诺。
这一日,松茸商派来的人仍旧像往常一样来到市集收购点,却发现原本应该背着背篓、挎着篮子焦急等待,车一到就围上来,虽然不甘却只能忍气吞声把当日采到的鲜松茸卖给他们的牧民们,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就继续有说有笑地聊天。
就好像他们是空气一样。
松茸商派来的小弟疑惑了,不得不主动打招呼“嗨,收松茸的来了!”
“看到了,”一个少数民族姑娘斜了他们一眼,“别嚷嚷了。”
“松茸卖不卖?”
“不卖!你们给的价太低。”
“今年都是这个价!”松茸商派来的人说,“你们不晓得,自从那个罗烽火培育出人工种植的松茸,野生松茸就越来越不值钱了。是姓罗的先扰乱市场,这两年我们的生意也不好做……你们要怨就怨罗烽火。”
听到他诋毁罗烽火,牧民们全都愤怒地瞪着他。
那心直口快的姑娘说“不许你污蔑罗烽火!”
“哟呵,这还有个粉丝呢,”收松茸的不屑地摆摆手,“行行,不说了,你们到底卖不卖?不卖我们可就走了啊。我跟你们说,今年到哪儿都是这个价。今儿你们要是不卖,明儿就连三十块都没人要了!”
姑娘“说不卖就不卖!”
收松茸的好整以暇地蹲在车上“脾气还挺大……我跟你说,我们几家轮着来的,今天除了我们家就没别加家收了。到时候烂在手里,可别怪我……”
他话还没说完,山间的小路上远远开来了一辆冷藏货柜车。
牧民们欢呼一声,没等车停稳,就围了上去,热情的把手中的小布包往车窗里塞。
“一点儿山货,不值俩钱,帮我带给罗总工。”
“今儿早上刚打的酥油粑粑,还热乎着呢。小哥没吃饭吧,先吃点儿。”
“自家打的茶,一直搁保温桶里温着呢,快来喝两口。”
……
刚才说话的人,像是被迎面扇了一巴掌,目瞪口呆地蹲在车上,脸色阵青阵白,却无论如何联系不上松茸商——松茸商已经接到当地工商局的约谈,说他们涉嫌价格垄断,让他们配合调查。
他只能在牧民们揶揄的目光中,灰溜溜地走了!
沙雕小弟却满面红光,他人生头一回出外勤,就被这热情搞得有点儿找不着北,整个人都羞涩了起来“哎呀你们真的是……不用不用,吃过饭了。咱还是先忙正事儿吧。罗哥说,松茸分三个等级,上品的按五百五的零售价,稍微次一些的四百五,有瑕疵的按三百收。”
牧民们纷纷摇头“不不不……”
沙雕小弟懵了“不满意这价格?罗哥说只要在合理范围内,可、可以商量。”
“不是,”刚才那姑娘不是别人,就是卓玛,她笑着摇摇头,说,“我们来之前商量过了,大伙儿就是想赚个辛苦钱,罗哥虽然承诺了按零售价收,可我们也不能让罗哥白辛苦这一趟。今年的雨水迟,松茸产量低了不少……我们就按每斤一百八卖给你们,行吗?”
沙雕小弟“……”
他还从来没见过这种出售方自动降价的情况,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只好打电话向罗葑请示。
罗葑让他把电话递给卓玛,和她聊了几句,可对方非常执着,说她昨晚各个村寨通知的时候,大家都很感激他雪中送炭的情。
再说运输、烘干、包装,哪样不用花钱,他们不能让恩人赔钱啊!
这是大家一致的决定,请他务必要接受。
罗葑听得鼻子有点儿酸,良久才道“好吧。”
牧民们见他答应,全都喜笑颜开。
此后的半个多月,一车车新鲜的松茸源源不绝地从原产地牧民手中收上来,通过生鲜速运,飞快运抵烽火农场,由愿意在农闲时做点活儿的乡亲们帮忙处理,用陶片刮掉根部的泥土,软刷刷掉灰尘,然后送进蘑菇流水线车间进行分拣、干制、包装,再通过快递,走进千家万户的餐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