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 林诤言只觉得自己脑海中一片空白。他甚至连他可能会阵亡都没有意识到。
然而, 身体似乎早已在不知什么时候形成了一种令他难以解释的本能, 促使他挥动胳膊,将那把沉重的弯刀抡成一道饱满的圆弧,狠狠砍在那头野兽腰侧。
野兽吱地痛叫一声, 牙齿擦过林诤言的脖颈,在他肩头重重撞击了一下,随即那野兽呜咽着、一瘸一拐地滚到了边上。
但这里是游戏世界,野兽设计来就是要攻击玩家的,受了重伤,它也没有逃跑, 反倒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珠,再次向林诤言扑来。
林诤言此刻已经稍微冷静了一点,握着那把军丨刀,看准了野兽扑上来的动作,由下至上一刀劈在它的下颌。
尼泊尔军丨刀的弧度导致它前部极重,最适合用来劈砍, 只这一下,就将那野兽撂翻在地。
野兽很快翻身起来,龇着牙, 四腿一蹬朝林诤言疾速冲刺, 一副宁死也要将他拖着垫背的模样。
林诤言手腕一翻, 紧紧攥着那把有些沉重的弯刀, 再次精准无比地砍在野兽身上。
三次劈砍, 次次击中要害,野兽瞬间化为点点光华,消散无踪。
直到战斗结束,林诤言才恍然察觉他的肩头被野兽牙齿撞过的地方正火烧火燎地发疼。
他垂下眼睛,抬手微微按住伤处,呼吸渐渐从急促转向平稳。
肩膀的疼痛满足了他对发泄心中那股郁气的愿望,而刚刚那场算不上战斗的战斗,则在他脑中模模糊糊形成了一个有些极端的想法——他想继续这样拼杀,甚至主动去寻找这种随时可能面临阵亡的刺激感,在疼痛与疲倦中把自己脑海里那些不着边际的想法统统驱逐,或许就不会再感到这么憋屈了。
恍惚中,林诤言突然有种错觉,觉得他似乎曾经这样做过,似乎曾经为了堵住心中的某些空洞,而将自己淹没在某种极端紧张疲惫的搏命之中。
可这又分明不可能——除了他当初头脑一热,从那名歹徒刀下拯救了游乐场的小孩子们之外,他这一辈子都没有遇到过任何足以致命的危急情况,更不用说需要以命相搏的战场了。
这种印象,或许是哪次做梦的时候梦到的也不一定。
理智最终将林诤言从恍惚中拉了回来。他盯着那野兽曾经倒下的地方看了半晌,还是转身往林边的树屋走去。
这天的一整个下午,林诤言都窝在高高的树屋上没有出门。
太阳渐渐接近地平线,林诤言看着斜晖被染成橘色的天空,忽然想到了一些与这副本无关的事情。
这里,应该是一颗微缩星球。
不止这里,就连堡垒城市所在的主地图其实也是按照一颗微缩星球设定的。但是谁也没有意识到,这两颗星球的时间却永远只与服务器时间相同——所有球形行星上本应该存在的晨昏线与时差,在这两颗星球上却被刻意抹掉了,虚假得令人一目了然。
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是虚假的。
那,在这个时空的真实世界中,时长安现在……在做什么呢?
夕阳一寸一寸落入地平线下。
林诤言心想时长安和他的母亲该是怎么相处的呢?会和自己曾经与父母的关系那么亲密?还是像传说中的大家族那样,多多少少有些疏离?
不过,他的母亲专程从别的星球赶来找他,两人关系应该还是不错的吧。
所以……
所以,她应该也会给他找一个……很不错的联姻对象吧?
终归,这种大家族应该比常人更加重视子嗣,很可能不会允许自己的后辈走上一条“错误”的道路。
窗外的天空已经渐渐变得昏暗,天边最后一缕红云被繁星冷却,化为深色布景上的一缕浅灰。
林诤言就这样呆呆地望着天空,枯坐在一片黑暗里,等着一个不知道今晚还会不会出现的人。
忽然,树屋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林诤言如梦初醒,从树屋床边拎起步丨枪上了膛,小心翼翼地从平台探头往下看。
树下蹲着一个形容有些狼狈的年轻人,半透明的身体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头发也乱糟糟的,双手还被一副手铐拷在身后,抬起头来的时候,神情可怜得仿佛一只被遗弃的小狗。
林诤言不禁怔住。
那年轻人似乎是听到了声音,抬头看向林诤言,忽地瞪大眼睛,兴奋道“你在这里!能不能救救我?”
见对方并不是敌对玩家,而是一个副本nc,林诤言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虽然这些副本nc一言不合就会变成怪物,但至少不会抢夺他身上时长安辛辛苦苦打来的那些藏宝图碎片。
于是林诤言清了清嗓子,问“我该怎么救你?”
那年轻人立刻道“帮我解开手铐就可以,我会报答你的!”
林诤言看了一眼周围黑黢黢的森林,犹豫了一下,将军刀别在背后,放下绳梯,从树屋下到地面。
一落地,他就先将军刀握进手里,这才低头去看那年轻人腕上的手铐。
手铐并没有钥匙孔,只有一道十二位数的密码锁,三个数字一组,一共四组。
锁盘正落在四组看起来没什么规律的数字上153,370,371,000。
“153……370……?”林诤言喃喃道。
这几个数字他有些眼熟,似乎是几组有些特殊规律的数字中的一组。他会觉得眼熟,可能是因为他曾经将那些数字背下来过,只是时隔久远,有些记不清楚了。
“你要快一点,他们可能很快就追来了!”那年轻人催促道“如果被他们抓到,我会被杀掉,当花肥埋在他们种的水仙花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