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二师父。”牧云道。
“你这次,实在鲁莽了些,灵犀也是,不过是下人几句闲言碎语,竟就闹着要走,你还跟着瞎起哄。”二师父叹了口气,可这命定的事情,他又不好多说,只嘱咐牧云:“下次别这般冲动了。”
“我知道,不过灵犀那件事……”
“你还没明白?”二师父看他还有些愤愤不平,抬手就敲了他的脑袋:“下人们闲着没事出来嚼口舌生是非,瞎说八道,如意的脾性你还不清楚,她若真的介意灵犀,要赶她走,多得是你们察觉不出的法子,她会这样做?还有灵犀……”二师父话未说完,就见灵犀也过来了,直接道:“你也是,小衍什么脾性你不清楚?几句流言蜚语,闹成这样,你真是……”二师父没把‘丢脸’二字说出来,毕竟灵犀只是个女儿家,说的太过分了也不好。
二师父没说话,只叹息着摇摇头,便走了。
灵犀看着院子里那些被摁在地上挨板子的丫环,再看着跪在一侧脸都冻青了的牧云,提步往里而去。
牧云连忙叫住她:“灵犀,尊上正在气头上呢,你现在别进去。”
“我的事,不用你管。”灵犀冷淡说罢,便提步往里去了。
知雨刚好从里头端了满是血的盆子出来,瞧见是她,眉心微微拧起,又不知说什么,只扭头便离开了。
灵犀手心紧了紧,走进去后,才看到了正坐在床边神色凝重的楼衍和还昏迷不醒的魏如意。
“尊上。”
楼衍没出声,也没看她。
灵犀在珠帘前停下,道:“此番是我的错,您若要责罚,责罚我一人就是,其他人不过是传了话而已。”
“在国师府内生是非,你觉得还能容她们吗?”楼衍从不曾跟灵犀说过重话,都是一起长大的,他对她和牧云都有不一样的感情,可不能因为这样,而陷如意于不义之地。
灵犀望着他,似乎鼓足了勇气,又带着小心翼翼:“那我呢?尊上是不是也容不下我?”
楼衍看她一眼,带着失望,却只道:“你继续回去守着山庄吧,有牧云在,国师府暂时不会出事。”
“可牧云的医术根本不如我,而魏……夫人医术虽好,却不了解你这十几年来所受的苦,也不了解你体内的毒,只有我最清楚……”
楼衍看着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模样,看了眼伺候的侍女:“伺候好夫人。”说罢,起了身走了出来,在灵犀身边微微停下:“跟我来。”
灵犀心中微动,看了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魏如意,才转身跟着楼衍一路出了清风院。
等他们离开后,魏如意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一旁侍女瞧见了,忙惊喜道:“夫人您醒了,还有哪里不适吗,奴婢这就去告诉尊上……”
“我睡了多久了?”魏如意问她。
“您是昨儿被人送回来的。”侍女一五一十道:“木英姑娘受了重伤,不过尊上已经请大夫给她瞧过了,没大碍的。”
“那就好。”魏如意悬着的心微微放下了一些,见知雨回来了,才笑着跟这侍女道:“我饿了,去厨房替我拿些吃的吧。”
“是,奴婢这就去。”
侍女格外高兴的应下,就快步离开了。
知雨过来,将她半扶起来,又拿了个软枕在她后背垫着,才喜极而泣道:“还好小姐您没事,不然奴婢也不活了。”
“说什么傻话。”魏如意听到院子外头有奇怪的声响,问知雨:“外头怎么了?”
“那些个嚼舌根的丫环被查出来的,这会儿在院子里挨板子呢,尊上吩咐了,一人打五十个板子,再赶出府去,哼,叫她们闲着没事说瞎话。”
“说什么瞎话了?”魏如意又问她。
知雨微微珉唇,想了想,还是如实告诉了她:“瞎说什么灵犀姑娘要给尊上做小,您不同意之类的,后来传话的丫环明明知道这事儿,却只跟您说灵犀姑娘要走,结果您只当她是正常要离开,还让人给她派了马车,误会便产生了,牧云也是因此才觉得您是故意逼她走的。”
魏如意想起方才灵犀在房间对楼衍说的那些话,有些难过,若是衍哥哥真的要娶她,那怎么办,灵犀明显是忍耐不住心中的情意了,才会受这三言两语挑拨到要离府。
“叫外面的人别打了,只把人都撵出去就是了。”魏如意倚在床边轻声道。
“那岂不便宜了她们……”
“她们原本就更加熟悉灵犀一些,想要她给衍哥哥做小也情有可原,让她们走吧。”魏如意实在是不想再在这件事上再横生什么枝节,把人撵走就行了,如今这样子,也算是威慑到其他不安分的下人了,便也够了。
知雨还想再说,魏如意只叮嘱她:“我们才来国师府,说到底,衍哥哥再疼我,也不可能日日帮我盯着这上百的下人,你现在是我身边的大丫环,说话行事,都代表着我的意思,你若是得理不饶人,往后去这满府的下人只当我们主仆猖狂,我们想要办个什么事,底下的要是推脱一下,拖延一下,岂不是麻烦?”
“可您到底是主子……”
“我虽是主子,可我有精力日日去盯着她们做每一件事吗?”魏如意问她。
知雨闻言,细细想了想,倒也悟出其中的道理来,若是之前她处事更稳妥一些,说不定都不会闹出这一场乌龙了。
她立即要跪下,魏如意只忙道:“停停停,别动不动就跪着认错,你心里明白就好了,先去叫外面的停下吧。”
知雨也不是扭捏的性格,立即就站直赶紧去外头了。
魏如意觉得头还有点晕晕的,想起那日救自己的,应该是住在驿馆的萝宁公主吧,性子倒是不错,就是不喜欢男人,可惜了陈有才没这个福分了。
“对了小姐,牧云还在院子门口跪着呢,要不要叫他起来?”知雨伸头进来问道。
“自然。”魏如意笑看着她,知雨这才跑出去了。
牧云听到知雨的话时,还有些不敢相信:“夫人不怪我?”
“夫人说了,怪你也没用,所以你起来吧,别在这儿跪着了。”知雨是怪他的,若是他昨儿带人去护卫着,小姐兴许不会受这样重的伤。
牧云闻言,想着跟着尊上离开了的灵犀,也不放心,便立即起来了,只是因为跪得太久了,刚站起来,便两腿一软直接扑了下来,结结实实把知雨扑在了地上。
知雨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好像挪动了一下,呼吸也有些喘不过来,眼珠子大大的瞪着完全把她当肉垫子了的牧云,牙关咬得咯咯响。
牧云忙要起身,可两腿使不上力,刚起来一点,又跌了下来,压的知雨差点哭出来。
好在院子里很快有人过来将牧云给扶了起来,知雨才浑身酸痛的从雪地里爬了起来,可是小姐前段时间给她的衣裳弄脏了,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套。
“知雨,我不是故意的……”
知雨黑脸不理他,扭头就走。
牧云是真的愧疚,可看着她气呼呼的走了,又记挂着灵犀的事儿,才没多留,转头往前追去了。
临湖的凉亭里,楼衍负手站着,灵犀站在后面看他不出声,鼓足了勇气,脸微微泛红道:“尊上若是觉得灵犀一个女子,不便像夫人一般照顾尊上,灵犀不介意……”
“我从未想过你会有这样的想法。灵犀,这么多年,我一直当你是亲人,跟山庄里的其他人并无区别。”楼衍冷淡打断她的话。
灵犀听着他的话,整个人都僵在原处,尴尬,羞愤和被明确拒绝了的伤心一起涌上来,让她不知所措,甚至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继续留在这里。
“天寒了,多添衣裳。”楼衍转过身,看着她满是泪水的眼眶,提步离去。
灵犀想开口叫住他,可话到了喉咙里,又堵住了。
她到底……哪一点不如人呢?论陪伴,她伴他十几年,论感情,她从初见他开始,一颗心就一直在他心上。她知道他对自己并不厌恶的,不然不会这么多年来,只接受自己靠近他身边照顾他,可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灵犀,你没事吧,小衍他有没有对你发脾气,你有没有受伤……”牧云匆匆赶来时,就见她一个人孤单单的站在凉亭里,心疼不已。
灵犀面对他的唠叨,只沉沉转过身去离开了。
牧云看着她的背影,不甘心的问她:“灵犀,你何必去追一个根本不可能的人。”
“那你呢,你又为什么??”灵犀转过头问他。
牧云愣住。
灵犀看着他,眼泪缓缓落下,牧云手心微微紧了些,上前轻轻替她擦去眼泪,温柔道:“就算你不愿意接受我,我也甘愿一辈子就这样陪在你身边,只要你开心。”
“是吗?你甘心为我做多少事?”灵犀冷冷问他。
“我这条命都是你的,只要你……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可以给你。”牧云急切道。
灵犀闻言,微微一笑,伸出手抱住了他,感受到他微微僵硬的身体,目光微凉。
魏如意刚喝完方伯送来的秘制小粥,就见楼衍回来了,笑眯眯看着他,道:“衍哥哥用晚膳了吗?”
“尊上还没用呢,奴婢让厨房去备晚膳吧。”一侧侍女道,知雨却是笑道:“方伯送来的饭菜都是两人份的,尊上不若就在这儿坐下跟小姐一道用吧。”
旁的侍女都不敢说话,毕竟尊上这样的身份,哪需要吃别人剩下的东西。
但知雨话才说完,楼衍便点了点头,叫人拿了碗筷来,在魏如意对面盘膝坐下,跟她就着这张矮桌一起用膳了。
饭菜都极其清淡,可楼衍依旧是不疾不徐的,没有半分挑剔。
昏黄的烛光摇曳着,屋子里的斜影都跟着摇晃起来,魏如意时不时要偷偷看一下他,长眉入鬓,凤眼藏星,高挺的鼻梁和略显凉薄的唇瓣,都那么的完美,尤其是他垂眸用膳时,那长若羽翼的睫毛配着他毫无瑕疵的肌肤,更让魏如意的心狂跳不止。
“看够了?”
“没呢,尊上之色便是‘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如此姿色,哪有看够的一日?”魏如意撑着小脸巴巴的望着他笑道。
一旁的侍女们都识趣的低下头偷笑,楼衍微微掀起眼皮看她这幅混不吝的样子,无奈摇摇头:“尽学些淫词艳曲。”
“淫词艳曲?尊上可知什么是淫词艳曲?”魏如意追问他。
楼衍深深望着她:“夫人的每一句话,对我来说,都是淫词艳曲,动人心魂,摄人心魄。”
魏如意小脸蹭的一下变得通红,楼衍只淡淡放下碗筷,瞥着她还剩半碗的粥:“先吃饭。”
魏如意低头扒饭,扒着扒着,又忍不住抬头看他,小声道:“尊上今夜宿在那儿?”
楼衍看她这不罢休的模样,抬起手来,魏如意以为他又要敲自己脑袋,立即闭上了眼睛,可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楼衍只轻轻揉了揉她的小脑袋:“隔间有榻。”
“让尊上睡暖榻上,这多不好。”魏如意笑眯眯的:“反正府里那么多房间,那么多床,那么多美人……”
“好,那就睡在美人的榻上。知雨,去备美人和榻。”楼衍说着就要起身,魏如意看自己把爱情的小船都逗弄翻了,忙咳嗽起来。
楼衍见状,立即叫人撤了矮桌,坐在床边还吩咐人拿水来,结果水没拿来,魏如意倒是依偎在了他怀里,轻声笑道:“这儿就有美人,尊上何必多备一张床榻,浪费可不好。”
楼衍淡笑睨她:“夫人这是要自荐枕席?”
魏如意:“……”
知雨反正是小脸红扑扑的,这个国师大人,平时看着高冷又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生生被小姐带着这个模样了,哎,小姐真是害人啊。
夜里,吹了灯,盖了被,魏如意趴在他身上还想脱他的衣,结果被楼衍直接圈在怀里动弹不得。
“尊上,我睡不着……”
“不,你很想睡。”楼衍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看她额头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眸底冰寒,紧紧抱着他才沉沉睡了过去。
当天夜里,萧王府秘密藏在京城的一处库房便着了大火,大火燃烧了足足一夜,里头上万的银票和数不清的珍宝悉数被烧了个干净。
仅仅是损失点钱财也就罢了,可偏偏是这场大火,把还把他藏在里面的一堆兵器也给烧了出来。
消息传回来时,姜棣虽然没料到,但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气恼:“可以确定是国师府的人做的吗?”
“除了国师府,谁还敢动手?”底下的人沉声道。
姜棣冷淡一笑,将人都打发了出去后,才转身进了密室:“看来楼衍这是沉不住气了,现在他对我动手,我便可以去跟父皇说,是他察觉到了我发现他秦家之子的秘密,而动手的,等他在父皇那儿的信任一点点摧毁,我看他还有何资本跟本王斗!”
“你真的确定是国师府下的手?”
“除了他,还能有谁?而且证据也很简单,他们没留下,我做一些证据就是了。”
里头那罩着黑袍的人冷笑着转过身,看着他自负的样子,轻笑:“当初我先选择荣王,就是看在他肯听话的份上。你虽然比他更老谋深算,但远不及他好用。”
姜棣脸色微青,眸里溢出杀意。
“你可以想着杀我,但现在你没这个资本。这一次你就认栽吧,我劝你最好不要去皇宫,否则得不偿失的是你。”
“难道本王就眼睁睁损失……”
“损失一些身外之物算什么?都告诉你了,杀人要诛心。灼华这次的事办得不错,让她继续动手,不要想着一招就能除了楼衍夫妇,要一点一点瓦解他们,才有意思。”
姜棣看着她,他一点也猜测不到她的身份,就跟娄若一样,就连她说要来帮自己,他都不知道她是真的帮自己,还是报私仇。
他转身要离开,却听她道:“祭祀大典……你想去吗?”
姜棣脚步微停:“你能办到?”
女子薄凉一笑:“我办不到,但有一个人能办到。”
“谁?”
“魏信,他的命,是你握在手里最好用的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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