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历旧年的最后一天。
南城的年轻人们过完圣诞节, 又准备跨年夜。到元旦零时,时代广场会对准高空射出一道美丽梦幻的巨型光柱。
在14点之前,许远出现在商场。他装扮普通,深色大衣, 戴口罩, 但拿掉了眼镜换上隐形的, 这个世界依然清晰。
这个时候,周涤非在医学院被冷冻。医学生们心里遗憾这是个很美的年轻女人,然而,没有呼吸, 没有生机,生命体完全消亡。
许远一想到她的遗体尚在人间,在烈性低温下, 他忍不住流眼泪她太孤独了,一个人是否会害怕会想念这个世界的阳光
他有个单独和她联系的私人手机,当初, 用办的号码。整部手机里,只有她一人。
当天,周涤非在进浴室前, 给他发了短信
我不准你去伤害陈清焰和简嘉, 如果你做了,我不会原谅你, 一切到此为止。
她想到的并非简嘉, 某些时间里, 只有她而没有她。简嘉是不存在的,当年坐在窗前,偶尔会抬头看对面邻居家爬满的凌霄花和大盆虎皮兰,然后再低头认真抄信的小姑娘,其实是不存在的。
如果存在,那也只能是周涤非自己。
穿过时间,倒带,那里坐着的只是个错误,和幽灵。
许远对逝者的惩罚都感到仓皇,他知道这辈子,其实也只是一瞥,然而这一瞥旷日持久。无论何时何地,他唯一能明白记得的是
校园里,那个站在榕树下躲雨的少女沉静忧郁地抬眸,无意一瞥,看到狼狈跑来的自己。
她没有说话,很快别过脸去看雨幕。
许远自此活在无比本真的世界里,除了迷狂,只剩死亡,没有了生物性,也就此失去一切世俗意义。
他在看到沈家父女时,知道自己要终止在某个尽头。但许远非常冷静,他没任何不一样不寻常的表情,像过去的每一天那样带着寻常一样的表情,靠近沈家父女。
枪抵在了沈国华的后腰上,他一手拽过挑选新年礼物的沈秋秋,在尖叫声里,命令两人,朝顶层入口退去。
商场的安保闻风而动,不过,许远朝一具服装模特模型上放了一枪。毛呢裙子纷飞,商场里所有人吓坏了,人们抱头惊慌逃窜。
没有人敢靠近。
许远彬彬有礼地告诉安保“我有些私人恩怨要解决,抱歉,吓到大家,麻烦离我远点。”
几十秒后,他周围所有人都迅速消失。他知道有人会报警,不过,那不重要了。警方一直在全力逮捕他,他无所谓暴露不暴露。
他勒住沈秋秋的脖子,她几乎窒息,满脸憋涨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有两只惊惧的眼,要掉下来,瞪着被这个疯子拿枪指头的父亲。
“你有什么条件,我们可以谈。”沈国华背后冷汗湿透,他发现,对方并没有立刻动手,因此判定还有回旋的余地。
如果真想让他们父女死,那么,许远大可以两枪结束一切。
许远笑了,和煦得像南城三月的春风。但南城三月的风,变脸快,忽然料峭忽然倒春寒,都是老百姓习以为常的事。
可是,许远没有变脸,他笑着说
“好,这样,我要你上你女儿。沈国华,你一直很喜欢年轻的女孩子不是吗哦,你女儿二十多了,不符合你对未成年少女的口味,是有点老。但生死关头,这些也是可以忍的,你说呢我要你们当着我的面做,我已经给你们清场了。”
沈国华呼吸凝滞,他的面部表情终于扭曲。
沈秋秋已经声嘶力竭地想要挣开,她哀嚎起来,许远朝她小腿上快速开了一枪,她的哭声更加尖锐和撕心裂肺。
许远笑着欣赏父女俩的恐惧和痛苦,并且,要无限流地人为放大。
他紧紧箍住沈秋秋,在她耳畔温柔低语“你的爸爸,毁了多少个女孩子恐怕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了,我不是什么好人,不过呢,在我上路的时候我会把你们两个捎带着,一切交给上天审判。”
沈秋秋在剧痛和极度恐惧中瞳孔急遽收缩。
她发不出声音来了。
脸色苍白,布满汗珠。
“做不做庄之蝶我数到三,你不拿主意的话,真的要变蝴蝶飞走了。”许远充满诗情画意地说,他的手格外镇定。
沈国华浑身瘫软地坐到了地上,他颤抖着,想要杀了许远“你,你”
这个时候,警方以最快速度出警,并包围住大楼。
报警人以及不少目击者跟警方表述地非常清楚罪犯有枪,劫持一男一女,看起来应该是对父女。
根据描述和询问,警方断定今天主导劫持案件的犯罪嫌疑人就是在逃的要犯许远。
“上面的绑匪,听着你已经被全面包围,放下武器,不要伤害人质不要妄图做任何挣扎和无谓的牺牲。抗拒从严,坦白从宽”
警方的喊话声传来。
因为考虑到人质安全,没有人轻举妄动,但警方已经悄悄布置警力从商场偏侧潜上去,意在抓获许远。
许远遗憾地摇头,他耸耸肩“游戏结束了,太短,真的很没意思。”
楼层非常高,底下已经有消防员布置好了气垫。
许远先拖过来沈秋秋,沈秋秋软成一团泥她惊恐到大脑空白,身边,传来沈国华的哭声
“你放过我女儿,不关她的事”
子女总要比妻子更重要一点,许远觉得自己判断的对。
许远冷漠看着对方,轻飘飘的“是吗你在强奸小女孩的时候怎么不想你也有女儿这个案子她们很难赢,我知道时间太久远了,等到小女孩们长大也获得一定社会地位和能力有机会反击时,已经太晚。可是你,还人魔狗样活得好好的,你不是想告李木子吗想让她们身败名裂吗哦,你和你的女儿还去陵园羞辱了死者,她都已经死了你们居然还这样糟践她,这个世界,真是很不公平。”
说完,他又笑了。
他踩好点,朝下看了看,几次把沈秋秋一放一攥,让她在恐惧中崩溃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她已经大小便失禁。
随后,他微笑把她推了下去。再随后,他走向沈国华,一把揪过他略微发福的身体,对准他的开了一枪,不是推,而是狠狠踢了下去。
底下巨大的声浪,他什么都没听到,也不管后果。而是仰头,目视天空,清淡说“我说过,没有人能够审判我。”
说完,他心满意足地朝向医学院也同时是陵园的方向,他甚至感激这种巧合,把枪塞进嘴里,在冷风里,仿佛看到一只没有燃烧完的雪茄在延续时间。
下一秒,子弹从口腔而入,直击一切神经活动,精准,有效。这罪恶的一生,除了死亡,也别无退路。
他留下两封简短遗书给父亲和妹妹,除了“对不起”三字,并无其他。
这场骇人的劫持案件,异常惨烈。
没有一个人知道事情所有的真相和秘密,所有的人,都只是秘密和真相的参与分子之一。你不能不承认,在这个世界上,有的秘密永远无法掀开全部的帷幕露出所有的伤口,这是人性的弱点和深渊。
想要再拼凑和还原,警方也力不从心。
电视画面上,简嘉看到的,正是一闪而过大学同窗四年的身影。
她认出了沈秋秋,一定是她。
那一刻,所有的厌恶都化成巨大的惊惧。
熟悉的人,那个总喜欢找她事的年轻姑娘,她的同龄人,从那么高的楼上被人扔下去。
死亡离她如此之近。
简嘉捂住了嘴巴,她眼睛里立刻涨满了泪水“不”
她丢下刚吃两口的饭菜,抓起包,踉跄跑了出来,在门外大口大口呼吸冰冷的空气。
为什么会这样
她在混乱的思绪中只抓住一点是许远,一定是许远。她知道他会疯狂到什么地步,那么陈清焰呢
他会不会伤害陈清焰
简嘉完全忘记了新闻里说,劫匪已经开枪自尽。
她不知道许远已经走完他充满了无数罪恶的一生,法律要制裁他,但他早选择在制裁到来前自我了断,在许远看来,这也是一种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