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湖市,秦月霜临时的家。
因为赵子建决意要到明湖市来,秦秉轩就已经买了房子,但还没有装修好,自然也未及入住,等到秦月霜也过来,直接租了一套豪华公寓先住着,秦秉轩住酒店住腻了的时候,也就时不时的过来蹭着住几天。
此时天已入夜,从三十六楼的公寓大落地窗向外看过去,整个明湖市到处灯海璀璨,焕然华光。
此时在秦月霜家的客厅里,坐了三个人。
秦月霜、刘克勤、蒋普。
而此时,大家相对无言,都在等着正在阳台上打电话的秦秉轩。
秦秉轩捧着手机,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说话了,显然对面正在长篇大论。
终于,半分钟后,双方又恢复了一问一答,再然后,秦秉轩道着谢,双方各自结束了这段通话。
但秦秉轩并没有回来,他想了片刻,很快就又拨通了一个电话。
几句寒暄之后,他很快切入正题。
电话那头有着片刻的迟疑,随后那人叹了口气,说“秉轩呀,不是我不帮忙,这件事情,我只能说我到时候看情况吧好吗”
秦秉轩沉吟片刻,问“上头已经碰过头了吗”
电话中的声音道“还没有,不过都已经知道了。据说有位领导很是生气,那个曹钦,是他亲自点的将。不过情况如何,我现在还不好说,明天上午想必是要开会的,等开会的时候吧,我见机行事,好吧”
秦秉轩赶紧道“谢谢郭叔叔。”
对方“嗯”了一声,旋即叹了口气,停顿片刻,说“秉轩呀,吃一堑长一智吧你是我们大家一致看好的人选,这件事,有点失分,但影响不了大局,事情已经是发生了,懊悔不必,愤怒也于事无补,仔细考虑一下接下来该怎么走就是了。能保的话,有你的面子在,我们是一定会努力保住的,但如果实在是为难,你也非但不要怪大家,反而要有一种壮士断腕的决心才对。”
秦秉轩闻言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郭叔叔,真的严重到这个程度了吗”
对面也沉默片刻,说“如果不是严重到这个程度,你会给我打电话吗”
秦秉轩忽然沉默下来。
电话对面,那人叹了口气,道“的确是太鲁莽了,完全不留一丝的余地,现在在国家的异能者队伍序列里,曹钦这个中队长出身的高手,是排名前二十位的重点培养对象,上头亲自点将,把他派去昀州,别管你们对他有多不满,都是可以商量的嘛,大家坐下来谈一谈,哪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结果呢,现在匹夫一怒,倒是血溅五步了,但这盘棋,也就彻底下死啦”
秦秉轩仍旧沉默着,似乎是已经走神了,足足过了十几秒钟,他才又忽然开口,却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做,他跟我说,他是江湖人,不是官面人,但我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太搞懂他这句话里的意思。因为我认识的他,肯定不是那种鲁莽的人,但他就是这么做了。”
“我相信,他肯定有他的缘由,只是我还没想到、没想明白罢了。怪他呢,是谈不上的,后悔也并不至于。我依然相信我自己的眼光。我们是一体的。他是我选的人,我到死都站在他身后。”
似乎是感知到了秦秉轩决绝的态度,这一次,对面沉默了更长的时间。
然后,他才终于缓缓开口,说“要么这样,你把人带过来,也不会怎么为难他,但终归还是需要他亲自露面,服个软,我也好说话。你看行吗”
秦秉轩闻言缓缓地松了口气。
他知道,已经很难再争取比这更好的待遇了。
而且,能够争取到当下这一步,整个秦家的人情已经用掉了至少一半,剩下的那一半,也已经不是他这个第三代的继承人够资格动用的了。要用那最后的一半,怕是连自己老爸都不够分量,得老爷子亲自出面才行了。
但他已经很知足了。
赵子建一怒之下杀掉的,是国家超武联盟第二大队的一位前中队长,像电话里说的,那是国家在异能者这个层次排名前二十的重点人物,而且尤其重要的是,他是国家正式委任的官员,而且还是一位高官
这样一个人,被如此公然狙杀,上面的震怒,不问可知。
然而并没有什么值得懊悔的。
既然他觉得有必要杀掉这个曹钦,那自己就只能负责帮他把这个窟窿给补上,让这艘大船不至于尚未启航就先进了水。
“谢谢您,郭叔叔,谢谢您我会尽力说服他往帝都去一趟,一旦我说服了他,就会立刻连夜动身,到时候动身之前,我会给您再打电话。”
对面“嗯”了一声,说“早上六点吧,你们来不来,六点给我电话就好了。年龄大了,熬不了夜,要是半夜被吵醒,明天是要头痛一天的。”
“好的,郭叔叔,我记住了。”
电话对面,那人又“嗯”了一声,然后叹了口气,把电话挂了。
等听到对面的挂断音,秦秉轩才收起手机,想了想,又划开屏幕,再次给赵子建打过去还是关机。
他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
收起手机,转身走回去。
枯坐在客厅里的三个人都抬头看过来。
秦月霜主动开口问“怎么样答应帮忙了”
秦秉轩点点头,说“让我连夜带他一起进京,做出一个服软的态度,好方便他在那边说话。”
秦月霜闻言缓缓地松了口气。
但这个时候,心念电转,她却忽然说“怕是不容易。”
见秦秉轩看着自己,她解释说“我不是说郭叔叔那里,我是说赵子建。我虽然跟他打交道不多,但给我的感觉,他这个人,真是傲气到一定程度了他不是说他是江湖人吗大概是想着,想杀也就杀了,大不了浪迹江湖你们不是都说他的实力是现在国内第一流的吗想杀他、抓住他,怕也不容易”
“所以我在想,估计你很难说服他跟你一起去帝都,因为他好像就不是那种会服软的人更何况这件事他大概觉得自己占理”
秦秉轩没说话,扭头看向刘克勤和蒋普。
他们两个,都已经为秦家服务多年,对于秦家、对于秦秉轩来说,当然都是值得信任的人,而且他也深深地知道,他们两个多年来都是从事一些与江湖、与边缘势力打交道的事情,因此下定决心投靠赵子建,或者说是要跟他合伙之后,他才从家族里把他们两个选了出来,带到明湖市来,以组建自己的班底。
这个时候,他当然很想听听他们的看法和见解。
见秦秉轩看过来,刘克勤仍旧沉吟了一阵,才开口道“服个软,其实也不丢人。现在国家手里不光有大义名分,就连实力,也仍然是绝对占优势的。”
“或许对待像梅国英那种人,还有南海宗那样,已经成了势力的,国家仍是保持一定的克制,可能是觉得暂时没有必胜的把握,不想一旦打起来,把国内的秩序一下子打烂。但咱们这边,明显是还没有成气候,连基本的班底都还没有呢,国家要是真想动手,说不定就会拿咱们开刀。”
“所以服个软吧那是国家,又不是别的什么人”
秦秉轩缓缓点头,又看向蒋普。
刘克勤是负责梳理情报的,而蒋普则是负责武力的。在秦秉轩看来,前者可能格局更大、眼界更宽广一些,但说不定蒋普一个特警出身的,算是个练武之人,反倒更贴近赵子建的思路一些。
但这个时候,蒋普也沉吟片刻,似乎是在考虑什么,随后开口,却说“我都没什么意见,我服从命令听指挥。”
秦秉轩闻言失笑。
但他却并没有继续再追问,非要对方说出看法。
他扭头看向秦月霜,问“秉桓在昀州那边,还是没来电话吗没找到人”
秦月霜摇头。
秦秉轩闻言沉吟起来,下意识地在房间里慢慢踱步。
蒋普忽然开口说“秦总,要不要,我现在去备车还是直升机”
然而秦秉轩并不回答,仍旧缓缓踱步。
秦月霜叹口气,有着苦恼地道“他怎么能这样呢,别的都好说,手机关机叫怎么回事”抬头看着秦秉轩,说“哥,要么你给他那个女人打个电话问问说不定她还有别的方式能联系上他”
“现在都已经是这个局面了他那么鲁莽的把事情给做了,居然还派了自己的徒弟去投案自首,但他徒弟根本不可能顶过去呀关键时候,咱们在这里替他愁的不行,替他各种想办法、使人情,他倒好,关机,让你联系不上”
“这是关机就能躲过去的事情吗”
她正说着,秦秉轩忽然摆手,秦月霜见状不由停下,见他一副苦苦思索的样子,不由得纳闷,问“怎么了”
秦秉轩慢慢站住,抬头看看房间内的三个人,说“我在想一件事情。”
三个人都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秦秉轩带着些苦恼,又极为不解的样子,说“我自认我看人不会出错,我也很了解他所以我可以肯定,他绝不是那么鲁莽的人而且我深深的相信,以他的智慧,以他的老练,他在杀人之前是肯定能想到接下来他和我们所需要面对这一切的,他绝对知道一个像曹钦这样特意被派去他家乡的地方大员,绝不会是他说杀就杀了而没有任何后遗症的他也很清楚,现在秦家并不在台面上了,即便是我们,也很难帮他把这件事情给圆下来”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不但做了,他居然还安排自己的弟子跑去投案自首而且,他居然还关了手机”
“从下午我就一直在想,这是为什么呢”
秦月霜可不像秦秉轩那样对赵子建有着毫无保留的信任,更何况这时候心中有气,此时闻言,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说“说不定人家觉得根本不需要咱们帮什么忙,就能自己把事情全部搞定呗”
然而叫她没想到的是,她这明明只是一句气话,秦秉轩闻言却是忽然一愣,倒像是忽然被点醒了一样,讶然道“原来是这样吗”
秦月霜抬头看了自己哥哥一眼,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哪样说不定他现在已经连夜坐车北上,去杀更大的官儿了”
秦秉轩摇头,似乎是忽然就又陷入了沉思,只是口中喃喃地说着叫一米之外的人都听不清的话“一己之力吗”
同样是昀州市。
魏庐走出省特别行动委员会的大楼时,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司机远远看见他和一帮领导一起下楼,赶紧提前下车,过来打开了车门。一直到上了车,过上门,魏庐才稍微放松一些,却是不由得叹了口气,脸上终于是露出一副愁苦的模样来。
大好局势,眼看要毁于一旦呀
曹钦这个蠢货
其实也不对,这么说,可能有点冤枉他了。
单纯是曹钦,就算不缺这份胆量,但是面对被上司列入第一等注意的赵子建,他其实也完全不必如此往死了得罪的。
只能说,他大概就是带着这个命令去上任的吧
跟自己出身草根,此前只是个芝麻绿豆一样的派出所所长不一样,人家是出身国家高武联盟的,是嫡系中的嫡系,这样一个人,被直接指派去昀州市坐镇,显然是带着一定的任务过去的。
但现在,只因为一个突发事件,因为某个人的匹夫一怒,自己努力了几个月营造出来的大好局面,自己跟赵子建已经建立起来的不错的友谊,就这么顷刻间崩塌了一夜之间,情势急转直下,已经不是自己所能挽回的了。
司机上了车,见领导久久不说话,终于忍不住问“主任,咱回家”
魏庐叹口气,刚想说回家,想了想,却说“去美食街吧,去找老南喝两杯。”
司机闻言答应一声,当即启动了车子。
城里有些堵车,一直到半个多小时之后,魏庐才在美食街的路口下了车,叮嘱司机可以回家了,不必来接自己,然后才慢悠悠地一路想着心事,溜达进去。
到了地方,要一杯扎啤,随便点了些吃的,他坐下慢慢地喝酒撸串儿。
大厨南元丰一直又忙活了近二十分钟,这才把勺子放下,自己也端着一杯扎啤过来坐下,陪魏庐说话。
事情已经不是什么机密,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就算自己不说,说不定明天南元丰就能在别的地方听到消息了,所以南元丰过来之后,他很快就满脸无奈地从头到尾,把今天一天发生在昀州市的这一系列事件,说给了南元丰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