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乐趁着夜色绕进了城堡的花园, 走近了她祖母曾经居住过的塔楼。这个季节, 栽种在外的玫瑰已经落尽了花瓣,现在含苞待放着的是粉白色的月季。
花墙上镶嵌着的花朵似一张张半遮半露的美人面,还没走近, 鼻尖就仿佛已经嗅到了一缕香气。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银色的钥匙,这是她刚踏进山庄时、维持山庄运营的经理亲自带给她的。
钥匙不多,总共只有三四把。闻乐很快找出了城堡侧门的钥匙,插了进去。“喀嗒”一声,门被轻轻拉开。就着黯淡的月光, 闻乐勉强看清了里面的一些陈设。
有些上年头了,并不那么簇新,但还是沉淀着一股岁月流逝抹不去的优雅和温暖,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闻乐打开了银色的吊灯,顺着长长的木质手扶梯往上走,在墙边发现了一张肖像画。画上的女人手捧栀子,有着乌黑浓密的长卷发, 以及烟雨蒙蒙的蓝色眼睛从这副肖像来看, 闻乐和祖母长得其实不怎么相似。
就外貌而言,现在的陆元熙其实更为接近祖母画这幅画时的形象。
也难怪她有恃无恐。
即使是和陆家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女,就冲她这副面孔和精心模仿祖母的态度,在闻乐本人严重缺席的时光里, 陆元熙的存在不能说带给了陆老爷子什么切实的安慰, 但至少会给他一种“家庭稍稍圆满了一些”的错觉。
这大概就是陆老爷子一开始纵容陆元熙留在老宅的原因。
闻乐在那副画前驻足良久, 隔着时光为这位女人的美好叹息, 半晌才扶着楼梯,接着往上走。
往上是卧室。据说陆老妇人年轻时曾经和陆老爷子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闻乐打开了走廊的壁灯,在橘黄色暖光的照射下用钥匙打开了卧室的房门。
所有的家具都保存完好,一些罩着灰尘罩,床头柜上摆着一个花瓶,花瓶里还有几簇白色的永生花,星星点点缀在绿色的叶片里。
闻乐环顾了一圈,找到了一个带锁的抽屉。到这里,钥匙串上只剩下最后一把小小的金色钥匙没有用过了。
闻乐将钥匙戳进去,把打开的锁拆下来握在手心里,毫无障碍地拉开了抽屉这一整个过程顺利地有些不可思议。
当她打开那卷羊皮包裹着的日记本时,被页脚一个不明显的符纹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她曾在海神殿的某根神柱上见到过这种符纹。就是被她不小心打断的那根。
咳。
她和萨迦也尝试过重建,但是由于那根柱子的材料实在过于特殊,重雕一根劳民伤财。海神殿是海国的门面,而海神对维持自己的门面毫无自觉,因此大手一挥就放过这件事了。
闻乐接着翻开了第一页,一行海国文字当她忍不住愣了愣,微凉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灼热了起来。
这本笔记上撰写的不是西加大陆的通用语。而是海国的文字西加大陆上的语言多种多样,种族自用的符文和暗号也层出不穷,但总地来说有陆上体系和海洋体系两种。多年演化下来,海洋体系所用的语言已经逐渐向陆上靠近,比如所谓的“通用语”它原本就是在陆上诸盟国间通用的语言。
而海国的文字则随着海国的血脉代代传承了下来。
赠给我亲爱的小孙女。
笔记第一页,只有这样直白而简洁的一句话。闻乐粗略地翻了翻,这是本有些厚的笔记,书写的字迹或工整、或模糊,或许和用笔有关,连字体粗细有时都变化颇大。但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在普通人眼里它们都是一堆鬼画符。
这些是用海国的文字书写的。全部都是。
“某某年某月某日,我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儿。说真的,当我看见他那双和他父亲如出一辙的黑色双眼时,我心里既是激动,又是害怕他失去了我继承自母族的、祖祖辈辈相传的蓝色眼睛。”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不需要跟他描述那些我父母日日夜夜在我耳边诉说的传奇故事,也不需要时时以所谓的预言和天命束缚他的未来和他的梦想”
“我知道我不该这么说。我的父母并没有客观上阻止过我什么。”
“我只是害怕他们望向我的眼神无论是我幼时即将入睡、他们守在我床前凝视着我的眼神,还有我离开他们的那个雨天,他们送别我时望向我的眼神。”
闻乐没怎么看懂,但是这个出生的孩子大概就是陆爸爸。于是她又翻看了几页。都是些生活琐事,充实而满足,可以看出她和陆老爷子真的很恩爱,这也是她自称过的“最满足的一段时间”。
后来笔记记录到她再次怀孕。
“我又有了一个孩子。医生虽然没有给我明确的判断,但是我明白,这会是个女孩儿。”
“我又开始做梦了。但做的不是之前那些黯淡的、沉寂的、没有色彩的梦。我总是梦见一座伫立在海中的神殿,里面空无一人。梦里的月光很模糊,但我却能数清楚那神殿里究竟有几根柱子。我甚至还看见了那些神柱投影下来的、整齐的阴影。”
“我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
某一段时间内,陆老夫人停止了记录这些事。直到一个没有记录下时间点的夜晚。
“我被梦惊醒了。”
“我又梦到了我的父母。自从我的儿子出生后我已经再也没梦到过他们这让我开始疑惑我到底有没有成功摆脱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