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几秒钟, 方怀只觉得血液流速都加快了。
他只是看着那个沉默着的男人,忽地理解了林升云解释过无数遍的‘想爱不敢爱’是什么意思。伴随着许多画面,把剧本里早已烂熟于心的话一一串联起来,染上色彩。
想爱而不敢爱……
是小心翼翼, 是如履薄冰, 是沉睡时落在额前的吻, 是轻到说不出口的一句告白。
姿态放得太低, 甚至有点卑微和可怜。
方怀看着叶于渊,心里竟然涌上一些类似同情的心情,不是高高在上的可怜,同情中还夹杂着一些疑惑和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生气。
他想,叶于渊是很好的一个人。叶于渊平时给人的感觉是内敛冷淡的,其实并不是圆滑温润的性格,内里有他的骄傲与锋芒,只是并不显露。
原来叶于渊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也会把姿态放的这么低——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子, 又怎么舍得让他这样?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但那些想法只是浮光掠影地从方怀脑海中拂过,很快便淡去了。
小城市午后的阳光很温柔,湛蓝的天幕泛着玻璃珠似的色泽。
方怀一手握着剧本,身形利落地单手撑地站起来,几步迈到男人身前。
“叶于渊, ”高挑瘦削的少年微仰了头去看叶于渊, 浅琥珀色的眸子里是不带一丝杂质的惊喜, 他一点点笑起来, “你回国了?辛苦了。”
叶于渊垂着眼眸看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似乎并不会热,虽然已经是夏末,中午阳光还是晒的。但他仍然穿着挺拓的西服,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裁剪合体的西服突出了宽肩与极好的身材比例,整个人仅仅是站在那里,眉间拢着层的郁色,气势冷淡又优雅,是个英俊寡言的上位者。
但他看向方怀时,那些隔阂与藏在冷淡下的锐利又软了下来。
他不着痕迹地合起素描本,骨节分明的食指握起铅笔夹进素描本中,同时视线不动声色地在少年身上走了个来回,片刻后眸色微沉。
瘦了。
……这才几天?
“吃午饭了?”他低声问。
“还没有。”方怀也在认真地看他,片刻后摇摇头,诚恳道,“下午还有一场戏要拍,拍完再去吃。”
叶于渊眉头微蹙了蹙,片刻后说:“还有多久开拍?”
“二十分钟。”
的确来不及吃午饭。
“先吃一点,”叶于渊顿了顿,道,“拍完之后……在看什么?”
剧组选取的是实景拍摄,这里离片场有几十米的距离,是在一个废弃的民居屋檐下,墙角爬着青苔,午后暖洋洋的风里带着些潮气。
方怀从刚刚起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叶于渊,到此时才反应过来,连忙说:“抱歉。”
他只是有点好奇,一时没能克制的住。他看着叶于渊,心里想,这个人这么好,为什么还会有人不喜欢?
而叶于渊被他这么看着,拇指无意识地磨挲了一下袖扣,耳畔微热,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方怀心里仍在想着自己刚刚看到的画面——就是叶于渊握着笔,抬起眼睛同他对视的那一秒。片刻后,他几乎无意识地问了出来:
“你刚刚在画的,是你喜欢的人吗?”
叶于渊面上看不见特殊情绪,漆黑的眸中却短暂地晃了晃。
方怀看见了?
他沉默许久,低低地道:“嗯。”
与此同时,他握着素描本的手指蜷了蜷,把本子往后掩去。这一个本子里全部都是……不能让他看见。
“我可以看看吗?”
方怀忽然问。
也许是最近和叶于渊相处变多,方怀有时候会把那一套礼貌礼节什么的忘记,他把叶于渊当成了很熟悉的朋友。
他说完才意识到不合适,说:“抱歉,我随口问的,你不愿意也没关系。”
叶于渊唇角微抿,手收紧了些。他垂着眼眸看方怀,少年的眼睛很干净,不含一丝杂质的模样,心无芥蒂地看他,的确是把他当成了很亲切的长辈或者朋友。
他沉默了许久,才有些艰难道:
“以后……合适的时候,给你看。”
虽然,‘合适的时候’可能永远也不会来。
在任何时候、面对任何事情都能决策果断一击即中的人,在这一刻罕见地懦弱了起来,他不敢说,他害怕那个结果。
他现在拥有的很少,但至少比起一无所有要好得多。
方怀听完有些沮丧,他忽然发现自己和叶于渊的确并不是那种知无不言的关系,但这也是人之常情,他并没有为此苦恼很久。
“去吃点东西,”叶于渊掩饰性地移开视线,看了一眼表,“还有十五分钟。”
“我还想问一件事,”方怀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可以吗?”
两人对视半晌,最后还是叶于渊妥协了。
他似乎不着痕迹地低叹了一声,问:“什么?”
“你喜欢的人,她是什么样的?”
“……”
“他,”叶于渊看着方怀好奇的眼神,唇角微抿了抿,沉默了许久才道,“很好。”
他不善言辞,的确描述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