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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将尽。
天色早已入夜,金府却仍灯火通明、喧闹如昼。
一个个衙役在各处庭院屋舍间风风火火、忙进忙出,那气势跟土匪抄家似的,只是搬出来的不光是财货,而是一个个大活人。
前院正堂上的酒席已经撤去,薄子瑜站在堂上,瞧着地上“睡”得整整齐齐的金府一家老小以及男女仆从,直蹙眉头。
张易那一刀砍得倒是痛快,可到最后也不晓得究竟是什么妖怪又施放了怎样的妖法让这金府上下都睡死过去,怎么遭都唤不醒。
“再加把劲儿嘿、哈”
三个衙役哼哧哧抬着个胖妇人进来“duang”的放下,领头那个直捶腰杆。
“直贼娘,这母大虫怎么这般肥重”
他抱怨了几声,才向薄子瑜报告。
“班头,这金府上下三十七口人全在这儿了。”
薄子瑜“嗯”了一声,扭头瞧了一眼,却是怪道
“道长呢”
衙役一愣。
“哪个”
“两个”
衙役连忙应道
“冯道长早派人去水月观请了,大抵还在路上,估算着差不多该到了。李道长”
他瞧向院子一角,但那里空荡荡不见人,脸上顿时露出迷茫。
“欸怪了,方才明明还在那儿的。”
悄悄消失的李长安独自钻进了金府的后院。
后院是典型的南方园林样式,花树繁茂、廊道回转。
他寻了个僻静地儿,倚在一面粉白的院墙上,墙上镶嵌着一扇偌大的漏花窗,透过朱漆的木格,瞧得见对面的院落中,大片大片的藤萝花在月华下生出浅浅的毫光。
“出来吧。”
他没头没脑说了声,可偏偏花窗那头立时有了回应。
听得衣袂翻飞,一席红裙翩翩落下。
虞眉依旧带着那张鬼面,倚在了墙的另一头。
“什么时候到的。”
“一直都在。”
“都瞧见了”
“从头到尾。”
李长安有些牙酸。
这位虞官人平日里千呼万唤不出来,一有妖怪却保管能现身。总是一副秘密工作者的派头,轻易不会出现在人前,也不让道士透露她的存在。
可要说她这份故作神秘有多少效果,也不见得,至少冯翀隐隐有所察觉,不过碍于李长安的面子没有揭破而已。
纵使这副遮遮掩掩的模样实在让人不喜,可有一说一,她确实帮到了不少忙,道士也无话可说。
李长安懒散,麻烦的事情就懒得去深究,也就不再纠结虞眉的行踪难测,开口提起正事,这人在辨识妖物方面一直别有门道。
“府中人一直昏睡不醒,你可知道缘由”
“知道。”
虞眉的回答一向很快。
“因为这次的妖怪是魇。”
“不可能”
一听到这个字儿,李长安下意识就出口反驳。
魇,是一种诞生于梦中的精魅。
常有而又少见。
说其常有,是其常常而生;说其少见,是因人的梦脆弱而又短暂,连带着魇也常常而死,难以作祟于人前。
如此夜生而朝死的弱小妖物,成了气候也不过使人沉湎迷梦,汲取些许精气罢了,如何能把几十个人的神魂同时拖入梦中呢
“人可以变成妖魔,魑魅可以出现在闹市,魇为何不可拖人神魂入梦”
李长安哑口无言。
确实。
这潇水城中的妖物处处透着古怪,与之相比,魇变个异厉害个千八百倍,反倒不显突兀了。
而且,如此一来,府中人昏睡不醒的症状反倒解释得通了。
魇本来无形无质,可偏偏城中的妖怪都是由人化成,多了一副不应该有的躯壳。
张易那一刀,砍杀了妖魔肉身,也同样使其挣脱了桎梏,妖魂恐怕已然遁入府中人的梦境里。
怪不得他们醒不过来,原是魇本就还活着
李长安自认是个半路出家的道士,手段与经验都匮乏得很,唯有脸皮还算厚实,当下就老老实实抱起了大腿。
“虞大人可有降服妖魔、解救众人的法子”
不料。
“不需要。”
虞眉却是这般回答。
她声音是一贯的冷清。
“我查探过了,被魇控制的只金府一家,周遭人家并未遭到波及。只消将金府一干人等隔离并施下禁制,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将此妖困住。”
听起来倒是个惠而不费的法子,不过
“金家上下又会如何”
虞眉的回应一向很快,但现在却罕见的迟疑了许久。
“梦乃思之余,思乃魂之余”
她语气急促了几分,似在解释
“这只魇的妖术很是难缠,被其拖入梦中之人难以通过外力唤醒,只能潜入他们梦中与魇相斗。那魇本就是梦中所生,凭你我或是那冯道人的修为,实在过于凶险,不若借机将其困住,以几个凡人换得妖祟平息,岂不是很合算”
合算
确实。
潇水城里有本事对抗妖魔的人很少,可潜藏的妖魔却很多,为区区一只“魇”涉险,确实不怎么理智。
道士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