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家之事翻过篇章。
便说柳青玉所在的书生队伍, 出了村庄一路向北行进。
仅区区半日的路程, 才晴朗不久的天空猝不及防又阴云层层, 掩去日光,阴暗了下来。
鉴于接下来要走的是一段水路, 柳青玉他们的车队停在了河边的船埠。宋举人率先下车,走至附近侯客的船家群体, 与之交流,准备雇佣他们的篷船渡河过水。
双方交谈之际, 柳青玉一群书生带着各自的行囊接踵落地。
多数时候宅在车内不愿露身的慕云行, 此刻双脚罕见地站在了土地上。
而由于两日以来秋雨绵绵,气温低凉,所有书生身上均加厚了衣裳。方今只慕云行一人仍旧青衫轻薄,衣带翩跹。远远望去,飘飘似仙人即将翔飞去往天宫。
加之他又是那样的惹眼长相, 四周的渔家女一经发现他之身影, 便一个接一个红了脸颊, 暗送秋波。
柳青玉的眉头,在他本人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已紧紧蹙起。
然不等他有所动作,慕云行便背过身面对着他一人,吝啬地藏起了自己的脸, 不给别人看。
见他这般动作,柳青玉先是微怔, 紧接着就是心中一乐, 脸上一派春光明媚。
旁边顾昉未能觉察到他们二人之间隐秘的小动作, 他受够了这两日湿黏黏的天气,有一下没一下的踩着湿泥,口中嘟嘟囔囔发牢骚。“刚走了半日路,天就又暗了下来。今时又不是梅雨时节,怎这几日如此多的雨水。无穷无尽的下,真是烦死人了。”
汪可受深以为然,感慨说“回回雨落俱是声势浩大,好似要把天河之水尽数倾倒而下一般,怪吓人的。”
“我就不同了。”冯灵萄笑呵呵的,指着柳青玉的侧脸调侃道“只要看着柳兄明媚的脸庞,阴沉沉的天气根本无法影响我之心情。”
闻言,顾昉、汪可受对望一眼,忽地齐齐挑眉笑道“此法甚妙柳兄快过来给我们多瞅几眼,好让咱们的心情也明灿起来。”
柳青玉听了啼笑皆非,捶了他们一人一下。
几人笑闹间,已同各船家谈拢了的宋举人向着这边张口出声。登时高亢的喊声就穿插了进来,打断了学子们的谈笑。
“都别闲聊了”他扬手招呼道“趁着雨没下,速速随我动身渡河”
“这便来”
众学子扬声回应,赶忙托着行囊过去登船。
当最后一个学子站到了船上,十几艘篷船齐齐发动。目送船影走远,岸边诸多雇佣来的马车,络绎不绝的掉头折回金华。
河面上,为了避免中途天降大雨,众船划得飞快。宛如一只只飞鸟掠过水面,一次划动就是数丈远。
然行至河中央,一阵快而迅猛的大风不期而至,吹得河面波澜起伏,连载着人的重船亦轻摇摆动起来。柳青玉一伙人禁不住紧闭双目,用眼皮隔绝了疾风对眼珠的肆虐。
疾风来得快去得也快,感觉到它的消失,众人这才睁开双眸。
而这当头,他们前头的河面上却多出了一些朦胧的船影。
柳青玉凝眸而视,少顷指着其中一艘,问隔壁船的汪可受道“你们看,前方船上的人像不像焦书生”
汪可受翘首踮脚张望,稍后斩钉截铁道“不错就是那些个缺德的东西”
两人交谈的音量不小,附近船只上的书生不少听见了二者对话的内容。一传二,二传十,非常快的,所有人皆知晓了前面的是焦书生一行。
当即,群人仿佛炸开的油锅,夹带着怒火的各式谴责声弥漫河面。
“你们几个斯文败类,有胆子背后下黑手,有本事别逃啊”
“一群人面兽心的渣滓,尽给咱们读书人和孔圣人抹黑上苍真该降下一道雷劈翻你们的船,让满河的清水洗一洗你们污秽漆黑的心肝”
眼下无风河静,诸人的高喊声畅通无阻地飘到了前边。焦书生一帮人做贼心虚,不敢正面对上柳青玉他们,听见后方的斥言,忙命船夫加快行驶速度。
一眨眼,便和柳青玉一拨人拉来了距离。
目见这般状况,顾昉他们更是气上心头。
恰在此时,狂风再起,不知从何处来的雾气笼罩住了长河。
雾气愈来愈浓密,转眼间遮挡住了焦书生一方的船影,亦遮掩了河面。
柳青玉这边的船家看不见前路,忙不迭停船,不敢随意妄动。
浓雾委实来得古怪蹊跷,一干路遇过水莽鬼害人的书生提心吊胆。
“好奇怪的雾气,别是有水鬼妖孽出来害人吧”有人惶惶不安地问船夫,道“船家,这条河上,可曾有人因为一些古古怪怪的事情枉送了性命”
跟他同一船的船主摇头,毫不犹豫道“倒是不曾。”
柳青玉船上较为年老的船翁,听见了也解答说“郎君尽管放心,老朽在此撑船载客三十余年,敢肯定的说,从未出现过鬼怪害人的怪事。眼下的浓雾,兴许是因这几日阴雨绵绵而起,被狂风从河下方带了过来,稍等几息自会散去。”
“如此便好。”
书生们安心定志,放松了紧绷的脑弦。
然而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武断。
这厢话刚消散,柳青玉便发现了上空雾气滚动。随后一条硕长有力的龙尾,从阴云浓雾中徐徐伸下,靠近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