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幽淡声答道:“一次是新婚,还有一次是葬礼。”
皇宫。
那一桩朝廷命官被灭门的案子还是叫靖光帝知道了,毕竟堂堂从五品知州,说死就死了,还死得那样惨烈,靖光帝总是要过问一下,刑部只得如实上奏,说是流寇作案,如今匪寇已然伏法,案子已结了。
岂料靖光帝大发雷霆,当着赵羡的面把刑部尚书朱海轩骂了个狗血淋头,说是你傻还是当朕傻这种案子不到十天就能结了匪寇是把自己绑了送上衙门的吧明显是有问题!
骂完之后,他又勒令刑部尽快派人前往山阳省核查此案,朱海轩从头到尾都垂着脸,神情有些难看,却又不得不接下这道命令,退下的时候,他身上的郁郁之气都浓重了几分。
就在赵羡也欲告退之时,忽被靖光帝叫住了,他翻看着手中的奏折,问道:“你到刑部去也有些日子了,觉得如何”
赵羡琢磨了一下,恭敬答道:“儿臣尚能应付,因事务还不算熟悉,每日只看一些卷宗。”
“嗯,”靖光帝点点头,道:“刑部的卷宗,足够你看个七八十年,直到卸任了。”
赵羡默然片刻,立即道:“多谢父皇提醒,儿臣回去之后,必然多加勤勉,早日将卷宗看完。”
靖光帝嗤笑一声,把奏折往御案上一扔,道:“你若只想看卷宗,朕看刑部不大合适,护国寺更适合你,那里的藏经有数千卷,保准你每日都过得分外充实。”
赵羡立即跪下来,俯首道:“是儿臣愚钝,未体会到父皇的深意。”
靖光帝微微眯起眼来,望着他,忽然道:“你不是愚钝,羡儿,朕依稀记得,你幼时聪慧过人,三岁能识字,五岁能作诗,七岁那年朕的寿辰上,你还写了一篇文赋,为朕贺寿。”
他顿了顿,道:“你何以如今成了这番模样”
赵羡低垂着头,两眼望着地毯上繁复华贵的花纹,待听到靖光帝最后那一句问话时,眼神骤然微沉,但很快又恢复如初,他低声道:“是儿臣蠢笨,叫父皇失望了。”
靖光帝叹了一口气,他深深望着赵羡,道:“朕不是失望,朕是心痛。”
他的语气似乎寻常,又意有所指,叫人忍不住细细思索其中的深意。
赵羡仍旧伏跪在地上,嘴唇轻轻动了动,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是抿成了一个隐忍的弧度,然后才道:“儿臣不孝。”
空气静默许久,靖光帝的声音才从上方传来,道:“如今朕安排你入刑部,不是为了叫你去看看卷宗的,羡儿,朕是有任务交代给你。”
几乎在电光火石之间,赵羡便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脊背上骤然升起几分汗意来,一股激荡的情绪在心底疯狂涌动,左冲右突着,试图找一个突破口,赵羡不得不死死捏紧了手指,才忍耐下去,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低低应道:“是,父皇。”
靖光帝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道:“朕是在给你一个机会。”
“你就不想知道,半年前大秦山的刺杀,是谁想要你的命么”
赵羡猛地抬起头来,正巧对上了靖光帝的目光,深不可测,他慢慢地道:“朕不想去查,你自己查吧。”
“没道理你受了委屈,还得打落牙往肚里吞的道理,查出来真相,再来找朕,朕……会替你主持公道的。”
他说到这里,便摆了摆手,道:“你去吧。”
赵羡仿佛才回过神来,恭声道:“是,儿臣告退。”
厚重的大殿门缓缓合上,将青年的身影隔绝开来,靖光帝回到御案后,神情竟有些疲惫,他深吸一口气,拿起旁边的奏折,看了几眼,是东山府的知府,他的奏折一向拖沓冗长,拖拖拉拉一大串,半天找不到重点,如同老妈子一般絮絮叨叨,说着年后天气好,开春就有雨,又说今年温度太冷,杏花可能要推迟了云云。
噼里啪啦一大堆,叫人看了就头疼,靖光帝心情本就不佳,看了这种奏折更是生气,忍着不耐好歹看完了,那么长的一本奏折,却是言之无物,简直是浪费他的时间。
靖光帝气恼不已,随手取过朱笔,就在那奏折上草草写到:杏花开迟,干卿何事
写完之后,把奏折一扔,他扬声喊道:“刘春满!”
一个胖胖的人影立刻滚上前来,道:“皇上,奴才在。”
靖光帝把那折子扔他脑门上,怒道:“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东西这种折子也能递到御案上来”
刘春满只任他骂,骂完之后,才递上一盅热茶,小心道:“皇上消消气,奴才知错,您别气坏了身子。”
靖光帝气了一阵,接过那茶,刘春满连忙又把地上的折子拾起来,整整好,恭敬地放回御案上,却见靖光帝一脸深思之色,道:“朕当年是不是做错了”
听闻这一句,刘春满心里顿时千回百转,转了无数个念头,最后脱口只化作了一个字:“啊”
靖光帝斜睨了他一眼,道:“朕是说,朕当年是不是不应该,把晋王放到含芳宫去养。”
他说着,放下茶盅,慢慢地轻叹:“朕后悔了。”
刘春满默然,当初晋王还年幼,生母病逝,靖光帝便让他跟着淑妃,也就是在如今安王的生母身边生活了几年,后来不知怎么,年幼的赵羡与安王闹了许多矛盾,靖光帝便早早让他出宫辟府了。
看着靖光帝的神色,刘春满只能轻声安慰道:“奴才看晋王殿下,如今也挺好的,皇上不必自责。”
靖光帝摆了摆手,这是不想再提的意思了,刘春满立即适时住了口,躬身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