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人家产这种事, 能做, 但不能说,成功了,还能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成功就是天大的笑柄,尤其是罗家觊觎徐家, 无异于蚍蜉撼树, 传出去整个罗家都会沦为各家的笑谈, 罗世森气自己怎么就养了这么个口无遮拦的败家子儿,直接一脚把罗秒踹跪下来, 照着他的脑袋就扇下去, “你这个不孝子还在外面说了什么混账话赶紧从实招来难道要徐总一桩桩一件件替你说么”
罗世森也是个没本事的,原来罗家不归他当家做主, 只因他大哥早死,大哥的儿子年纪又小,罗世森十几年前和徐溪晚合作,混了不少好处, 有徐溪晚的帮衬才混上了这个当家作主的位子,徐溪晚对他面子上客气, 叫他一声世伯,听听就算了,他哪里真敢跟徐溪晚摆长辈的款。
罗世森从来只管外务, 不管罗家内里的家事, 美其名曰“男主外、女主内”, 其实就是怕老婆,罗家的家务事全由他老婆一手打理,他就是想管也管不了。罗夫人生二小儿子时情况凶险,九死一生才保住了娘儿俩的性命,于是对二儿子格外纵容,罗秒在外面干的那些鸡鸣狗盗的坏事罗世森都知道,但罗世森一教育孩子,夫人就要跟着掺和,一哭二闹三上吊,长此以往,罗世森也不管了,反正二儿子也没惹出过什么大篓子,兜一兜也就过去了。
站在罗世森的位子,只要不得罪徐家,基本都不算什么大篓子,罗世森想着,凭自己儿子那点本事,就是想得罪徐家,那也不容易。
没想到罗秒本事见长,这回真就捅了大篓子。
“徐总,小姐,这话我是说的粗鲁,可是话糙理不糙。”罗秒挨了他父亲结结实实一踹,心里涌起一股不服输的倔劲儿,梗着脖子看林幸,“林幸小姐迟早是要嫁人的,难道徐总还能把小姐在自己怀里捂一辈子论家世、论地位、论财力,除了我们罗家,除了我罗秒,整个津岭还有谁能配得上林幸小姐我这么说也没错,她当我罗秒的老婆,还不是迟早的事么。”
林幸毕竟年轻,脸皮薄,本不想出来见这家伙,是徐溪晚硬拽着她出来的,结果出来又听到罗秒嘴里这些不是人说的浑话,气得一只手抠进椅子扶手的木头里,指尖都泛白了,牙关也一下子咬紧,只是撑着最后一点教养,强忍着没有发火。这事要换成徐亦晴,大嘴巴子早抽在那个废物二世祖的脸上了。
罗秒刚说完这么一大段浑话,气得罗世森血压身高,拿起茶盏就要砸自己儿子,还没下手呢,只见已经有一个茶盏,连茶带水的,劈头盖脸全浇在那小子身上,罗世森循着茶盏的抛物线轨迹望回去,只见上座的徐溪晚面带微笑,不紧不慢地擦手。
“抱歉,手滑了。”
罗世森擦着汗赔笑,“徐总您跟这小子道什么歉,这是要折他的寿了。”
“世伯,刚才二少说的也不无道理,我们小幸迟早也要嫁人,论家世、财力、地位,恐怕也只有罗家是徐家的最好选择。”徐溪晚拿着那块丝质的白帕子擦手,笑得淡然,“不过二少太年轻了,大概不知道有个词叫世事无常,就是我们百年徐家,也几经兴衰才走到了现在这一步,人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能保证现在的家世地位就是十年后的家世地位呢,世伯您说是不是”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罗世森抖了一下,一脚踩在罗秒背上,“臭小子,你听听徐总对你的教诲好好记在心上现在还胡言乱语什么还不赶快给小姐磕头赔礼”
罗秒在罗家无法无天惯了,自觉已经好言赔礼道过谦,是徐溪晚有心为难他,让他难堪,总之他父亲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把他打死,他干脆拿出平日死皮赖脸的劲儿,死犟着不说话,没想到罗世森真敢动手,把他踢趴在地上,亲自压着他给林幸磕了三个响头赔礼道歉,脑袋磕在大理石地砖上闷闷作响,磕一下罗秒就疼得惨叫一声,等三个头磕完,他觉得自己脑仁子都碎了。
“行了,世伯,二少年轻不懂事,您也不要怪罪他。”徐溪晚看到罗秒的额头在会客厅地板上砸出来的一大块青紫色的印子,这才笑着摆摆手,“道歉我就替小幸收下了,不要伤了两家的和气,世伯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是”罗世森听到徐溪晚说接受道歉,这才松口气,“徐总,我替这个不争气的感谢您大人有大量时间不早了,我们也不打扰徐总和小姐休息了。”
“好,时候不早,世伯,我就不远送了。管家,替我送送世伯。”
罗世森本事不济,以后还得仰仗徐溪晚,能靠儿子的三个磕头换回和徐家的和解,他自己都大喜过望。
等罗世森带着罗秒走了,徐亦晴才愤愤不平,“姐,这么放过那个臭小子,是不是太便宜他了小幸你说是不是磕了三个头这事就算了了想得倒美”
“算了,罗世森胆小听话,能找到这么一个随意揉搓的也不容易,再说徐家以后还得和罗家合作,让罗世森得个教训就行了。”
“那你就这么放过那个罗秒了”
徐溪晚支着脑袋笑,“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徐亦晴看了那笑,直打哆嗦。
这事到这就算消停了,有了徐溪晚的这个敲打,塾中此后再无什么纨绔子弟敢骚扰林幸,而罗秒也在第二日就转到了在校园另一头的班级上,和林幸算是八杆子都碰不着了。
三个月后,私塾里忽然出现了不小的骚动,林幸通过同学之间的八卦得知,罗秒前天晚上和几个狐朋狗友去远郊的盘山公路玩飙车,车技不如人,直接撞在了山崖上,落了个半身不遂的下场。
完全偶然的事件,一起去飙车的都是和罗秒私交甚密的几个小少爷,平常就在一起玩,事后专业人员检查车辆,车辆也完全正常,只从罗秒自己的尿检里发现了一点违禁药品的痕迹。
时间间隔太长,徐罗两家合作良好,任何人都不会联想到徐溪晚身上,甚至是罗世森都会懊悔自己管教儿子不严,才会让儿子越玩越出格,就算罗秒自己,也只会怪自己运气不好,夜路走多了总会见到鬼。
林幸却想起了徐溪晚跟自己说过的话。
徐溪晚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这时已经是十一月份了,深秋时节,冷风吹得林幸心里寒颤了一下。
第一年学金融,第二年学法律,到了第二年的时候,徐溪晚已经让林幸去徐氏旗下的一家分公司的财务部门去实习。
说是实习,公司上下谁不知道林幸是空降下来的太子爷,连分公司的老总都得给她几分面子。
这年林幸十七岁,之前学的都是理论知识,从未用于实践,只在之前的课后用老师给的模拟案例做过几份财务报表的作业,第一天去那家公司实习,就被财务总监交给她的一堆报表给弄懵了,看了一天,简直就是雾里看花,什么也没弄明白,回到徐宅之后身心俱疲,连晚饭都没有去餐厅吃,还是徐溪晚叫厨房另炒了几个清淡的佐粥小菜和一碗白粥,给她端进房里的。
徐溪晚进去的时候林幸还埋首于一堆资料中。
公司的报表都属于机密文件,林幸带不出来,只好把自己不懂的地方记下来,晚上回来自己查资料,再细想一遍那些数据合不合理。
林幸过于专注,连徐溪晚进来了都不知道,直到徐溪晚把她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啪地合上,从书桌上抽出来,又把端来的餐盘摆在林幸面前,林幸才不满地轻声抗议,“晚晚,你干什么呀”
“巴掌大的分公司至于累成这样么有现成的专家坐在这里你不问,何必舍近求远去问电脑”如果是林幸当年那些古怪刁钻的物理题,徐溪晚自认帮不了林幸,不过一个小小分公司的财报,她为林幸答疑解惑绰绰有余,她让林幸去分公司实习的目的也不过是提前熟悉一下公司局部运作,没指望她现在就能上手,这下可倒好,林幸曲解了自己的意思,专心得连饭都不吃了,徐溪晚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林幸闻到了白粥熬得黏糊的大米香气,这才把馋虫勾出来,肚子咕噜叫了一下,捧着瓷碗,就着一碟清炒虾仁、一蝶竹笋火腿丝,小口小口慢慢喝粥,她边喝粥,就边想让徐溪晚为她解释那些表格上的数据,可徐溪晚非得让她先吃饭,再工作,否则自己一个字也不说。
林幸只好加快速度,喝完了粥,让人把餐盘端了出去,才央着徐溪晚“好晚晚,现在应该跟我说了吧”
那声“好晚晚”让徐溪晚听得受用,心甘情愿地当起了林幸的临时家庭教师,为林幸答疑解惑。
反正徐溪晚又不是第一次当林幸的家庭教师了,从林幸小时候学写字、学算术,到后来林幸学弹琴、学念诗哪一样不是徐溪晚手把手教林幸入门的只是后来林幸大了,两人的距离才隔得远了。
林幸想,徐溪晚就是以后不当总裁了,去当个老师,也是绰绰有余的,她讲问题深入浅出,只用短短几句话、一两个例子,就能让林幸听懂,并融会贯通,还不时启发林幸思考,引导林幸提问,让林幸明白哪些是自己自以为懂了,那些是自己真的懂了。
这一教就教到了晚上十一点多,她们很久没有这样长时间地待在同一个空间里,还一点都不尴尬,徐溪晚看林幸埋头记笔记的侧脸,有种找回了林幸小时候的错觉。
“可是晚晚,按照你刚才说的,那这一组数据不就有问题么”
徐溪晚正盯着林幸的侧脸看,听到林幸提问,下意识地前倾身体,凑近了林幸的电脑屏幕,“哪里”
“这”林幸想指给徐溪晚看,一转头,正好徐溪晚的脸凑了过来,于是林幸的嘴唇就沿着徐溪晚的嘴角,轻轻擦过她的脸颊。
林幸未出口的话好像被定住了一样,她看着徐溪晚近在咫尺的侧脸,离得太近,连徐溪晚脸上极其细微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她大脑瞬间空白,只有触碰了徐溪晚脸颊的唇瓣滚热发烫。
徐溪晚也因为这个意料之外的接触怔了一下,她被吻过的右边脸颊几乎烧起来,触电似的直起身子,退出了林幸好几步远,视线转向窗外,不敢去看林幸。
房间里前一秒还轻声笑语,甚至徐溪晚还准备了两个取笑林幸的小笑话,这一秒,仿佛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这个房间时间停止了一般寂静,只有风吹进窗户里,带起窗帘轻柔的起落。
“我”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同时开口,好像都有话对对方说,可说了一个字,见对方要说话,自己又停住,停了几秒,没等来对方后续的话语,刚要说了一句“你”居然又是同时说了出来,于是不约而同再次停了下来。
徐溪晚等着林幸先说话,可林幸心跳异常,鼓起两次勇气已是难得,无论无何也开不了第三次口了。
“咳咳。”徐溪晚到底老谋深算,脸皮比林幸厚了不止一层,咳嗽两声化解尴尬,像个没事人似的关心林幸,“时候不早了,工作是做不完的,早点休息,明天再说吧。”
林幸心跳过速,动都不敢再动一下,低着头,几乎是僵直着身体,哑着嗓子嗯了一声,小猫儿似的娇嫩,就像猫爪子轻轻在徐溪晚耳朵里抓挠。
“你明白就好,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徐溪晚随便说了两句,落荒而逃。
她怕自己再不逃,就要做出什么不可原谅的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