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用肌肉挤出来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我很害怕,就躲在大哥身后。
后来大哥问我,喜不喜欢那个叔叔。
我连忙摇头。
大哥劝我说,我现在比前两年好多了,已经不那么内向,自我封闭,我已经肯和别的女孩一起玩了,我长大了,也应该出去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我有点懵,大哥是什么意思
那个看上去很可怕的叔叔要把我带走吗
我问大哥是不是,大哥有些为难的点了下头。
我吓得六神无主,一下午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大哥进来看我,我就躲到桌子底下,对他说,要是那个人要收养我,我一定会像小丰一样,死了还被扔到下水道里。
大哥便费力的钻进来,抱着我,安慰我。
这个姿势他待得很艰难,我们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张桌子下面已经藏不住我们了。
我哭了很久,很久,太阳都落山了,屋里渐渐黑下来。
直到大哥低声跟我说,那个叔叔不会害我的,因为他是我的亲生父亲。
我一下子就呆住了。
那个男人很快把我从家里带走,还给我办理了入学手续,让我念高中一年级。
我每天都很害怕,怕被那个男人杀死。
我的学习不好,没有一门功课跟得上,那个男人说,那是因为我在孤儿院没有受到好的教育,不过没关系,女孩子不用读那么多书,再长大点就可以嫁人了。
我很诧异,再长大一点就可以嫁人了
天我才十四岁,再大一点是多大
这个男人的房子很破旧,屋里的装修起码有二十年以上,墙皮大片脱落,没有脱落的地方也是泛黄发黑的,尤其是厕所,顶上已经斑驳的露出砖头,里面常年弥散着烟臭味。
他有很重的烟瘾,一天要抽一包半,整个屋子里都是烟,熏得我难受,连我的衣服上都是烟味儿,我想开窗户透风都不行,因为他会生气的呵斥我。
我穿着那些有烟臭味的衣服去学校,班主任把我安排在最后一排,坐在我旁边的男生受不了我身上的味道,就把课桌挪开,离得我远远的。
班主任发现了,就问他干嘛离我那么远,知不知道友爱同桌
那个男生很不客气的说,我身上有烟味儿,臭死了。
我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懒得为自己辩解,这种事对我来说也无所谓,从小到大我被嫌弃惯了,只有大哥才是真的对我好。
学校的课程我跟不上,我偶尔会听听,听烦了就睡觉,从不勉强自己,但我感觉到那些老师也不喜欢我,经常会喊我起来回答问题。
十次有九次我是回答不上来的,有的老师会讥讽我几句,同学们哈哈大笑,有的老师会问我,以前都在干什么,落后这么多怎么还睡觉。
每一次,我都是木着脸,被拎起来,等挨骂完了再坐下。很多同学都在背后说我厚脸皮不合群。
体育课我也跟不上,课间跑步我一直跑年纪最后一名,累了就歇会儿,连四十多岁的班主任都能追上我,问我体质怎么这么差。
我对这一切都很淡定,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后来还是班主任忍无可忍要请我的家长,我才不得不第一次主动和那个男人开口说话。
也是在那一天,我在家门口听到两个住在隔壁的女人闲磕牙,她们还指指点点的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她们在说那个男人,他一直一个人住,独来独往,突然蹦出来一个女儿,是谁都会觉得奇怪。
但我只是在表面上叫他“爸”,私下里,我只会称呼他“老头”。
我把班主任的话转告给老头,老头皱着眉,嘴里叼着烟,满口黄牙,一张嘴就是熏鼻的恶臭。
“你在学校惹事了”
我摇头“我表现得很好。”
老头不相信“你表现的很好,老师为什么要请家长”
我皱皱眉,不懂他是怎么在“请家长”这件事里读出不好的意思的。
我想了一下,说“也许是想当着你的面表扬我。”
老头沉默地看着我,他眼里有点惊讶,我不知道他在惊讶什么。
不过现在我知道了,原来“请家长”是落后的特别生才有的待遇。
老头后来去见了班主任,我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也没兴趣知道,但是那天下午我被全班同学关注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班长告诉我,学校组织给灾区捐款的活动,是自愿不记名的,只有捐款最多的三名学生,名字才会被写在校门口的黑板上。
我看着班长,不懂他的意思。
直到班长说“你爸捐了一大笔。”
我没说话。
其实捐款的事我是知道的,我看到别的同学给了十块、二十块,最多也不超过一百块,不过我没参与,我手里只有买午饭的钱。
我想着“一大笔”的概念是什么,最后得出一个数字一千块。
可是当我去看那块小黑板的时候,我是真的吓了一跳。
是一万五千块。
我站在那块黑板前很久,脑子里一直在计算着一万五千块可以干点什么,三年高中的课本加起来都没有五千块那么多,或者把伙食费也加进去,有没有一万五千块呢
那天之后没多久,班主任老师就交给我一个差事,让我负责每天放学后的班级值日安排。
这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我不想做,可我不知道怎么拒绝,只能按照卫生委员的名单每天按顺序选出三个人,看着他们把教室打扫干净。
等到晚上五点半,会有一个老师挨个班级检查,合格的才能锁门。
但我连续三天被那些同学放鸽子,只留下我一个。
我叫不住他们,只能自己干。
我做的值日也不合格,每天都要六点才能走人。
可我无所谓,比起那个臭熏熏的家,我更愿意待在学校里。
直到今天傍晚,我回到家里。
家里除了老头还多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穿的很干净,像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我不知道如何形容,总之和我们不在一个世界。
他的脸也很干净,看到我还从钱包里拿出几百块钱,说是给我的零花钱。
我接过来,看了一眼老头。
老头并没有生气,还说以后每天都会给我一百,让我在学校的日子好过点。
我不知道老头是如何知道我不好过的,但是那一百块我也不会拒绝,起码我可以买那些同学都买得起的饮料。
我回到屋里写作业,听到外间他们俩又说了一会儿话,然后那个穿西装的男人就走了。
这时,老头叫我出去,还递给我一张纸。
我接过来一看,是一张处方单,但我看不懂上面的手写字,乱七八糟的。
老头说,让我打车去远一点的药方把这上面的药买回来,如果药店的人要看处方就给他们看,如果问为什么是我去买,家里的大人呢,就说大人病了,起不来床。
老头还特别交代我,要多跑几家药店,不要在一家买太多,买了就走,别闲聊。
然后,老头又给了我五百块钱和一部全新的手机,他说买了药之后钱还会剩很多,用完了不用给他,让我打车和吃晚饭用,要是路上有什么事,就打这个手机,按“1”键就是他的电话。
我攥着钱和处方单出了门,按照老头说的去了很远的一家药房。
当药店的人把药拿给我时,我特意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那几个中文字我都认识,但是合在一起却很奇怪。
氨酚曲马多。
后来还是在回家的车上,我用手机上网查了一下,才知道这种药是一种中度止疼药,用于癌症或术后治疗,创伤和产科疼痛。
我想了一下,老头是男人,不可能生孩子,可他也没有创伤啊,难道是癌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