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不曾想过这些与她血脉相连的人,会亲手将她送入那冰冷的苦寒地,一度十年。
丰钰的感伤只是一瞬,笑着回握了丰大太太的手,“我哪有什么不容易的,这回为了我的事,伯母费心操持,嫂子也跟着忙乱了数月,我和侯爷都十分感激。”
丰家要的,不过就是这句话。
巴巴的将她娘亲的嫁妆奉上,还特别多添了几许,漂漂亮亮的送她出门,为的不就是安锦南的在意?
丰大太太眉目柔和起来,一路扶着丰钰的手入内。男人们去了外院,后宅皆是妇人,进了大太太屋中,才知族里的好些人都来了,一时相互见礼,忙了好大一会儿。
好容易各自坐了,稍问了几句她在侯府的生活,就有一个族里的嫂子哭起来,引得众人都朝她看去。
“那应家垄断盐市,我们哪里知道?不过做个马前卒给人跑跑腿,当初拉着我们合伙,想着彼此有亲,就没多想投了一笔……如今应门倒台,却拿我们这些人垫背,哪有这样的道理?”
一边哭一边说,众人只得有些尴尬地安慰。那嫂子抹了眼睛,抬头炯炯盯着丰钰道“这事是侯爷手底下过的,大妹妹能不能帮忙和侯爷说声?就说咱家真不知底系。”
丰钰抿了嘴唇,正要劝几句,那嫂子突然推了一把身前的孩子,“还不给你们姑母磕头?求你们姑父放你爹爹?”
那孩子本在吃果子,三四岁年纪,梳着总角,给她娘亲一推,手上果子没拿住,咕噜噜滚落在地,孩子正想去拾,却被那嫂子一把扯住,给打了个巴掌,口中骂道“还不跪下?你姑母瞧你呢!”
那孩子登时大哭起来,惹的一屋子人劝的劝哄的哄。那嫂子也跟着落了泪,抹着眼睛道“我一个妇人家,能有什么主意?大伯大兄他们也没法子,能求的只有大妹妹,大妹妹的亲戚,那不就是侯爷的自家人么,大妹妹一句话的事,就能免我们做了孤儿寡母……”
丰钰本低头一直瞧那哭的可怜的孩子,听妇人说到这里,她眸中闪过一抹讥诮和凉薄。
这种事如果背着人私下和她说,难道她会一口回绝么?就算她并不愿意让安锦南因她而在公事上徇私,她也可以想法子了解一下始末、帮忙关注一下结果。
却非要在人前,用这种粗鄙手段架拢她,叫她为难。
她若拒了,那么今日她的风光回门,她的侯夫人身份,她适才答话时说的那些“在侯府一切都好”就成了谎言。他们就要猜测要么她不被安锦南在乎,只是个空架子夫人。要么就是她无情,明明可以出力却不愿相助娘家。
可若不拒,她才出嫁三日,她与安锦南正在磨合和彼此试探熟悉当中,她这时便有所求,且是这种要插手到他外面公事上的,她成了什么人?安锦南会如何看她?
丰钰淡淡一笑,那些安慰的,劝阻的,一个个都将目光打量着她,等她手足无措地将事情应下。
“嫂子,孩子有什么错?您先别急。家里发生这等事,我还没听说过,这几天侯爷休沐在家,也不曾去过衙署,盐市上的事,不如先请我哥代为打听打听?他跟随侯爷治盐,细处比侯爷知道的还多。”
说完,就蹲下身子,朝那哭泣的小人儿张开手,掌心不知何时多了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壮儿乖,你别哭啦,姑姑有好玩的,送给你好不好?”
那孩子眼睛眨啊眨,眸子干净的不像话,见丰钰打开小盒子,露出里面金灿灿的一个小人偶来,那孩子终于被吸引,挣开众人朝丰钰走去。
那嫂子听丰钰的话音,似乎是愿意帮忙,又给了孩子足金的见面礼,眼泪便略收了收,便嘱咐自己的孩子和姑姑道谢。
屋里这场忙乱算是告一段落,等丰允那边来人,说侯爷要去给岳父母请安,请夫人一同过去,丰钰这才得空脱身,扶着小环的手往西院走。
适才屋里闹得动静有点大,小环在门边听的清清楚楚,不免替丰钰忧心。
她略知道一点丰钰的心结,这门婚事门第相差悬殊,夫人自己又是做过宫婢伺候过人的出身,在侯爷面前想得到尊重本就不易。
“夫人,那位奶奶的事……”
丰钰抿嘴一笑“你担心什么?该担心的是我哥才是。”
她只说叫人去求丰郢,丰郢能不能成可与她没关系。
届时她还要“娴淑”些劝劝侯爷,可万勿因他是她兄长就格外纵容,留些把柄给人。
没道理这些不顾她死活的人只推个孩子出来哭两声,她就得乖乖替他们奔走。
丰郢如今不是很本事么,能替丰媛筹谋免了入宫,自然也该有本事不靠她的裙带关系做成事。
这个家里的某些坏习气,也该是时候改一改了。
丰钰拢了拢头发,在众婢簇拥下去了丰庆和客氏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