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醉躺在床上, 枕着左手臂, 右手举着一张小纸条看。
纸条上的字迹是卡通的, 横竖不直,圆不隆冬的,方块口字都圈成圆。
——“栖宝赠予你学霸力量, 巴啦啦小魔仙保佑你”。
后面还有一个哆啦a梦大笑举手的简笔画。
一行字, 加一个简笔画, 这张纸条还真是, 充满幼稚、又让人愉悦的力量。
清晨阳光在寇醉房间窗边落下跳跃的尘, 阳光以及窗棱的格影落在寇醉脸上, 亮的极亮, 暗的极暗。
寇醉举起这张纸朝向阳光,缓缓移动, 蓝胖子举起的手像在跳舞。
时栖最喜欢的就是蓝胖子, 他在她六年级时, 送过她一个毛茸茸的蓝胖子。
时栖向来心大得很, 估计蓝胖子早不知道被她扔哪去了。
也是心大, 竟然还叫他孙子。
他不说, 她可能这辈子都只把他当作,一个普通的竹马哥哥。
或许等她上大学, 谈了好几年的恋爱,才想起来告诉他, 她交男朋友了。
他昨晚问时栖是否睡了, 是因为他记得时栖是个对危险反应慢, 且后怕的人。
她六年级那次,被班长堵在教室里时,以及他出现带她离开时,都没有太害怕。
还抽空和他嘀咕,“为什么你打游戏就不能带着我啊?你都答应我好几次带我了,你每次都把我甩了。我本来都决定不和你好了,但看你今天来班级找我,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可当把她带上车后,她很安静地坐了会儿,终于把教室里情况那一幕回过味来后,就开始哭。
后怕他若是不到,班长会不会搂她亲她。
时栖吓死了,也怕死了,哭得一抽一抽的。
哭到最后趴在他腿上睡着了,眼泪湿了他一腿。
时栖五官精致小巧,哭起来的样子梨花带雨的好看,睫毛沾着泪,委屈的小嘴抿着,叫人心生喜欢和心疼。
时栖生来就受宠,真得长了一张,连哭起来都好看的脸,真真实实小美人一个。
也是小美人,觊觎她的人,也实在是多。
寇醉正想着时栖中午放学怎么办,寇文在外面敲门,“哥,吃早饭了。”
寇醉把纸条放好,开门出去。
两个月没在家里吃过饭了,寇醉有点恍惚。
寇文接过秦姨蒸的灌汤包,放到寇醉碗里,“牛肉馅的。”
寇依心还在睡觉,爷爷奶奶跟老年团去周边玩了。
寇醉掀开眼皮看了眼今天很乖的寇文,忽然轻笑,“小矮子。”
寇文嘴角绷紧,眼皮咚咚一跳。
直觉寇醉要说烦人的话。
“一会儿啊,”寇醉拖腔拖调地说,“去洗洗脚。”
烦死人了,寇文脸有点红地嘀咕,“我刚才洗澡了,脚不臭。”
“谁说你脚臭了?”寇醉失笑,“我是让你来哥房间,给哥踩踩背。”
秦姨听得发笑,“回来就逗小文。”
寇醉看了眼秦姨,叫她和他们俩一起吃饭,忽然想起件事。
“秦姨,糖醋鱼都用什么鱼?”
“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秦姨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没再打听,就说,“看爱吃什么鱼啊,草鱼,鲤鱼,箭头鱼都行,鳕鱼就不行,容易碎。你想吃吗?想吃中午给你做。”
寇醉若有所思说:“我不吃,就问问。”
寇醉旷课一上午,午休的时候,齐博受到寇醉的重托,护送时栖回公寓。
时栖蹦出教学楼,今天风向正好是从海边刮向学校。
空气中有很浓的海味儿,有点腥,还有海鲜的鲜,空气湿黏黏的。
时栖有点想吃粉丝扇贝了。
时栖脸上出了一层细汗,嘀咕着怂恿齐博,“博哥,要不你带我去寇醉家蹭午饭啊?秦姨做饭可好吃了,海鲜特拿手。”
齐博听笑了,“什么叫我带你去啊?你想去就自己去,我可不去。”
寇醉刚被他姑给带回家,寇醉和寇文估计在家挨骂呢,齐博才不会去闯战场。
时栖早自习时间发微信问过寇醉怎么样了,寇醉说还在协商。
到中午,她还想再问协商得如何,会不会调班和退学,又怕把他问烦了,别再把她当成小事儿逼。
想问,不敢再问。
时栖低头拿出手机,就给他发微信开玩笑,“coco,如果姑姑揍你,记得自拍一张照片给我呀,比心。”
寇醉回复得很不正经:“自拍哪儿啊?”
寇醉总喜欢发语音,音色比平时低沉,语调懒洋洋的,很慢,很性感的低音,到尾巴时再轻轻上扬。
时栖总感觉他是故意发出这声音逗她的,听得脸红。
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有什么好反问的,理所当然地回复:“拍脸啊。”
“啊,那恐怕不行了,”寇醉夹杂着轻细的电流声轻笑,“姑姑向来不打脸,只打身上。”
“栖宝,还要看吗?”
时栖想发表情包骂他。
这个人满十八岁后,就好像被从笼子里放出来了似的,总这么不正经。
寇醉的话,难得很密,意犹未尽地逗她,“栖宝想看的话,也不是不行。”
“……”
就不能,不耍流氓吗。
齐博忽然拍了拍她肩膀,“时栖,你认识吗?”
时栖顺着齐博的目光看过去,校门口高耸参天的树旁,有七八个人,手里都拎着些东西,正向她走来。
时栖低头打字:“哀家有事要处理,无事退朝吧。”
发送给寇醉,收好手机。
面前的都是她高中同学,为首的班长邰墨,体委孔超,文委苏琳琳。
手里拎的东西,是一些烤肉饮料和零食之类的。
复读班八月一日开学,高三提前半个月开学。
现在八月中旬,她以前的这些同学们,大一还没开学,看起来各个都很放松。
时栖主动对他们招手,“哈喽呀,你们要去烧烤吗?”
邰墨清隽薄瘦,眉间一颗浅痣,人如其名,身上总有种超脱的仙气儿。
时栖和秦艳娇一起探讨过,从来没见过邰墨在学校去洗手间,很怀疑邰墨哪怕在家里吃坏肚子都不会放屁,很不接地气的那种人。
但是人品极好,也心细,以前班级每次活动,他都能准备周全,照顾到所有人。
邰墨走近了,低眉看时栖腿上的石膏,“怎么弄的?”
时栖瞎掰,“没事儿,被飞机膀子刮了一下。”
邰墨听着一笑,“胡扯。”
时栖笑了笑,正要问他去烧烤怎么经过她学校,苏琳琳忽然很亲昵地抱住她胳膊,“时栖,正好你午休,和我们一起去吃烧烤呀?”
苏琳琳笑得眼睛弯弯,歪头看时栖时,乌黑柔滑顺直的长发落下肩头,飘出一抹清香。
时栖对自己唯一的痛就是矮,才一米五八。
她眼睛斜向上看一米六八的苏琳琳,嚼着口香糖想了两秒,很轻的“啊”了一声。
苏琳琳没明白这个“啊”字是什么意思,但是不打紧,反正就和时栖笑得热情亲密,“你这个暑假都没和我们一起玩了,我们都想你了。”
时栖慢吞吞地点头,才回答苏琳琳之前的问题,“不好意思啊。”
苏琳琳问:“什么?”
时栖声音轻细柔软,“你刚才说什么?”
苏琳琳笑得明媚,“我说和我们一起去海边烧烤啊。”
时栖没说话,只抬起打着石膏的左腿荡了荡。
齐博看出点门道出来,和时栖同学打招呼缓解有一点僵硬的气氛,“大家好,我是时栖同学,齐博。”
邰墨点头笑,“邰墨。”
齐博注意到邰墨看时栖的目光,有点像主人自家的小猫。
含着笑,还很温柔。
“对了时栖,”齐博用余光飘着邰墨,故意说,“寇醉让我把你送到家的时候,给他打电话,我手机没电了,一会儿你告诉他一声啊?”
说完,齐博就注意到邰墨起伏的呼吸停了一瞬。
时栖没觉出齐博是故意的,点头说:“好啊。”
段琳琳敏感地察觉出八卦来,笑问:“时栖是谈恋爱了吗?寇醉是男朋友吗?”
邰墨也望着时栖,不想听到答案的期待。
孔超突然出声,“寇醉?我知道啊,寇哥特帅。对了邰墨,我和你提过,那次我们一起喝锅咖啡,寇哥贼几把帅,特撩,我还给他拔过火罐。”
邰墨笑意不变,好似由衷地夸赞,“寇醉,名字就很有性格。”
段琳琳想起什么了似的,恍然大悟地拍掌,“寇醉,好像听说时栖你有个青梅竹马,是那个男生吗?”
齐博点头盖章,“是啊,俩人一个医院生的,一个生日夏至日,一个生日冬至日,从小一起长大的。”
时栖:“……”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觉气氛不大对劲儿。
时栖从段琳琳手里抽出胳膊,不紧不慢地对邰墨他们说:“那你们好好玩吧,这个时间退潮了,还能挖到蚬子蛏子玩,再见呀。”
时栖挥手对以前的同学说再见。
没在里面看到秦艳娇,也不意外。
只要有苏琳琳在,秦艳娇准不在。
秦艳娇说话很直,总和她说,苏琳琳婊里婊气的。
听秦艳娇说得多了,时栖多少也有点感觉,也记起一些细节,苏琳琳总会当着男生的面和她亲昵,转身就若有似无地瞪她。
而且,怎么就这么巧,去海边烧烤还能路过她学校。
时栖一蹦一蹦地和齐博离开,邰墨忽然追上她,“时栖。”
时栖回头询问。
邰墨似是思考措辞,过了会儿才说:“周末秦艳娇应该和我们一起再去海边烧烤,你也来吧?复读压力大,你也可以放松一下。”
听到秦艳娇去,时栖松了口,而且也不好再拒绝,“行,那我和小娇一起去。”
邰墨笑了起来,神色轻松愉悦,“周末我带个折叠自行车过去,可以载着你沿海岸线逛逛,不然你脚不方便。”
时栖对除了寇醉以外的事都不敏感,虽然有时候对寇醉的事好像也不太敏感。
一时间没觉出哪里不对劲,时栖点着下巴说:“这主意好。”
时栖被齐博送到了电梯门口,问他要不要上楼一起吃午饭。
齐博真想答应,但不敢。
时栖就没再劝,认真提醒他,“对了博哥,你以后看到刚才那个女生,得绕着她走啊。”
齐博迷茫:“哪个女生?”
“……”
齐博的关注点都在邰墨身上,问时栖,“那个大帅哥在追你不?”
时栖迷茫:“哪个大帅哥?”
“……”
齐博提醒,“就那个邰墨啊。”
“啊,你说他啊,”时栖慢吞吞地嘀咕,“他是大帅哥吗?”
齐博被时栖这么一嘀咕,反口了,“要是和寇哥比的话,那确实不算大帅哥了。你别打岔,我问你,邰墨是不是追你呢?”
时栖眼睛眨啊眨,不记得邰墨有和她告白过,否认说:“没有的,博哥你别和寇醉说啊。”
“我和他说什么啊,”齐博吊儿郎当地笑,“我就是感觉他看你的目光不太一样,没事儿,回去吃饭吧。”
寇文被逼着,给寇醉踩了半小时的背。
等寇文听趴着的寇醉再没动静时,才发现寇醉睡着了。
寇文蹑手蹑脚地给他盖了张毯子,遥控器关闭遮光窗帘,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后,他轻悄悄地离开。
出去后,想起寇醉手机,寇文又折返回来,上划着调成静音,再次悄无声息地出去。
离开后再次进来,又往床头柜上放了杯水,俯身看了会儿他哥。
想帮他哥揉开皱着的眉心,没敢碰,怕把他碰醒了。
寇醉难得有空睡觉,这一觉睡得很深很沉。
醒来时房间黑暗得像半夜,睡得口干舌燥,摸到床头柜上的水喝了。
问房间里的智能几点了,才发现睡了六个多小时,现在刚过晌午。
拿出手机,寇醉倚在床头看微信消息。
正要点进时栖的微信,看到齐博新消息的最后一句话,“再不追,就被别人追走了啊。”
房间的窗帘和灯都未打开,寇醉的眼睛只被手机背景光罩着,眸光里黑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