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生辰那日很快到来, 虽然女帝传达的意思是要低调简朴的举行, 但实际上寿宴的规模还是能称为豪奢。
那日早上, 就像平日里上朝时那般, 文武百官齐聚,加上皇亲国戚,从属地赶来的藩王,放眼望去, 宫里黑压压一片, 只能看得见人头。禁卫军戒备森严, 打起精神, 盯着每一处害怕出现意外。
人太多了, 那些官职低的小官们,就只能站在殿外, 听传话的侍卫转达殿内的情况。
舒书兰按照官职, 理应是站在殿外的。但是一来她是女帝身边的红人,二来有一系列的发明创造打底,所以女帝特许她站在殿内,且站在前排的时候,没有人有异议。
站在她前方不远处的燕修然, 似乎是担心她紧张恐惧, 转过头来对着她笑着眨眨眼睛, 权当安抚。舒书兰友好地回了一个笑容, 低下头心里却在想对方对她示好的用意。
倒不是女主过分敏感, 而是最近因为她崭露头角, 有许多人开始对试图拉拢她,舒书兰将端阳王也当作了其中的一员。
若是燕修然知道自己的所有举动全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对方并没有觉得他有什么特别,也不知一贯被京中贵女追捧的端阳王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各方寿礼如流水一样呈上,献于女帝之前,对方看过后,又被宫女端走,放置在女帝私库中。
唱礼单的内侍一个个报名,舒书兰安静地列于百官中,欣赏着从自己身边端过的奇珍异宝、名家书画。当她在心里盘算出这些东西的价值之后,她不由得悚然一惊,不合时宜的想起了一首诗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虽然并没有这么夸张,但也不远了。女主站在台阶下,没有抬头,无法看见上方女帝的表情。但是她知道,女帝的心情不会很好。
尽管舒书兰是穿越者,对云朝的各项事物都不够熟悉。但是之前她有过一段缺银两的日子,也有过开店铺初期一分一厘都要计较清楚的经历,知晓民间的物价水平,也能看出这些寿礼里面,许多官员献上的珍宝都超过了他们的俸禄。
因为没有人觉得不对,他们只顾着在礼物上争奇斗艳,以盼能得到女帝的青睐。不少人似乎都忘记了三年前女帝继位时的那场清洗,忘记了有些被抄家斩首的官员的罪名。
女帝没有发作,她平静地收下了所有的礼物,接着宣布了宴会的开始。
舒书兰第一次知道食不下咽的感觉。因为女皇的偏爱,她经常拿着自己制造的东西出入皇宫,也尝过不少次御厨的手艺,甚至还仗着女皇的脾气,要过不少御膳点心,只有这一次味同嚼蜡。
宴至一半,舒书兰寻了个借口走出大殿,没有在宫中乱走,而是在不远处透气。殿内歌舞升平,殿外微凉的夜风让她渐渐平静,噎在心口的郁气慢慢吐出。就在这时,她听见身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
“舒姑娘。”
“见过端阳王。”舒书兰心中诧异,然而面上不显,转身行礼。
“舒姑娘不必多礼,”端阳王依旧是一副温和的模样,似乎对这里的巧遇也很惊讶,“你也不喜欢里面的氛围”
“只是不胜酒力而已。”她小心的规避陷阱,女帝的宠爱是垒高的玻璃塔台,有无数拿着锤子的人想让她从高处跌落,所以她必须谨言慎行,这样的怨愤之语,被有心人听见就是一把弹劾他的利刃。
燕修然也察觉到自己的失言,歉疚地对她笑笑,换了话题。然而无论如何言语,舒书兰依旧是一副恭敬有余亲近不足的样子,她并不觉得一个王爷如此平易近人代表着什么,也听不懂他言语之间的暗示,这一切都令燕修然感到恼怒,在察觉到对方的再次走神后,他识趣地离开。
转身就沉下脸,这样的表情一闪而过,让前来循着他的太监以为自己眼花了。
舒书兰松了口气,她总觉得心中有一团火,在看见那些寿礼时就熊熊燃烧着,美食佳酿无法让火焰熄灭,走出大殿,在与端阳王的对话中,她已经压抑不住它。
这个冰冷的阶级森严的社会,一层层桎梏让她宛如被蛛网缠绕住的蝴蝶那样,羽翼无力地扇动着,找不到挣脱的方法。野心就是这样滋生的,要做到最顶尖的那个人,像那团试图燃烧一切的火焰那样,将最高的权柄握于手中。
舒书兰大口地喘息几声,脸上布满酒后的潮红,眼睛却亮的犹如天上星辰。
“我要见陛下。”她拦住一旁的宫女,开口后的声音还有一些不稳,端阳王让她想到了更好的投名状,她要做女帝手中最锋利的刀,权倾朝野,才能改变她想要改变的东西,哪怕最后会与那个人为敌。
她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无论何时都透着淡漠、冰冷、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睛。
与这样的人为敌,那团火焰瑟缩了一下,又更为猛烈地燃烧起来,将一切燃烧殆尽,哪怕是自己,也可以作为养料。
舒书兰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愿意为了理想付出一切,也终于明白了曾经不屑一顾的信仰的力量,如果为了她心中的理想蓝图,她确实也愿意这样去做。
女帝并不在宴会上,舒书兰跟着宫女走入了不远处的另一个宫殿,烛影摇晃,屋内情景被无数灯火照亮,女帝正站在书桌前与另一人聊天。
舒书兰行礼,抬头有些好奇地打量另一人,那是个很清俊的男子。
“这是叶羽奇。”
一个名字让舒书兰迅速从记忆中找出他的资料,三年前的新科状元,先是在农业上做出了政绩,又被女帝派去各处推广,如今应该是回京述职。
如果说自己算是女帝的新宠,那么对方应该是女帝的心腹了。而且单看他在农业上的成绩,舒书兰险些怀疑对方也是一名穿越者,不然为什么有些手法那么熟悉。
“你不在宴会,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将端阳王找她的事情说了一遍,将燕修然的行为定位为拉拢,一个藩王接近女帝身边的大臣,这本身就容易让人警惕,就算不是,舒书兰也会将其说定为拉拢。
而她说这些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上策请求削藩。
历朝历代,藩王都是朝廷的心腹大患,舒书兰有信心自己能将此当做了投名状,获得女帝更多的信任,加重自己的砝码,以此走入权力的中心。
“倒是巧,”舒书兰听见对方轻笑一声,“我们正在讨论此事。”
看见藩王危害的不止她一个,女帝从三年前就开始谋划,如今也到了动手的时候。三人商议对策到深夜,那边的宴会都已散去,偏殿的烛火依旧明亮,宫人换了蜡烛,讨论才告一段落。叶羽奇坐马车回府,舒书兰却被女帝叫着留宿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