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夫人有些精疲力竭,她这次的确是吓到了,所以身体这么弱也没多想,可即使如此,心里也有些奇怪,自己的身体什么时候这么弱了?
奚菡坐在床榻边,望着奚夫人发白的脸,她不知道这次是不是合适的机会,可她怕,怕极了再继续等下去,不知什么时候她连命都没了。
如果她死了,娘亲如今这身体情绪大起大落怕是……也活不成。
既然如此,不如一搏。
她之前不敢说是因为她不确定娘心里对那人还有没有感情,会不会站在她这边,可如今都牵扯到性命了,她深吸一口气,突然趴在奚夫人怀里。
奚夫人躺在那里,瞧着突然亲近自己的奚菡,“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黏着娘?怎么了,是不是被吓到了?没想到那岳家的年纪这么小心思却这么毒,竟然会做出这种杀害庶姐陷害你,不过你何时与六皇子见过的?”
奚夫人也只是后来听人说,并不太了解这里面的东西。
只是她说完,却看到趴在她怀里的人搂得更紧,“娘,如果有一天女儿死了,你会伤心吗?”
奚夫人一愣,猛地要坐起身,被奚菡死死搂着,等着实起不来,才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娘就你一个孩子,你死了娘也不活了。”
奚菡忍不住笑出了眼泪:“女儿就知道娘亲在意女儿。”
奚夫人摸了摸她的头:“是不是吓到了?还是看到今日诚王妃生女的宴席心里羡慕了,你也不小了,你别担心额头上的疤,娘会替你好好寻一个靠谱的夫婿,有娘给你守着,他不敢欺负了你去。”她如今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姑娘了,这些年眼瞧着那人的心不在她身上不在府里,她已经看开了,她只是担心她这女儿,女儿家伤了脸,到底是大事,并不好寻婆家。
可当初是意外,她也没办法说别的,更何况过了这么久……
奚菡轻摇了摇头,她慢慢抹掉眼泪,苦笑着看着奚夫人:“娘,女儿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好好告诉女儿,若是女儿与爹让你选,你会选谁?”
奚夫人神色微变:“你……你这孩子今日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一直说胡话?”
奚菡:“娘,我没说胡话,我是认真的,如果有一天,让你选是站在女儿这边还是爹那边,你是选女儿还是选他?”
奚夫人沉吟片许,渐渐冷静下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那外室如今已经在刑部里,就算他一直在想办法捞出来也没那么容易,他的心不在娘身上,娘早就知道了,也早就不奢求什么。娘如今只想看着我的菡儿嫁人,再抱个外孙儿……”
奚菡一直握着奚夫人的手,这些年她还是了解自己的娘的,知道她在意自己,她如今问这些,也不过是想给奚夫人一个缓冲,娘这么聪明,应该会猜到什么。
奚菡抬起头,定定看着奚夫人:“娘,这些年其实我一直都知道那外室的存在,我也知道爹会偷偷摸.摸出去,他虽然谨慎,可这么多年也足够我察觉到一些东西。爹他每个月都有有两天去一个茶楼,点上一壶茶,一碟点心,一碟盐水鸭,几年如一日,重来都没变过。娘一定很奇怪,别的还好,爹怎么会点盐水鸭?毕竟娘与爹当了这么多年的夫妻,是知道的,爹他在府里从来不吃过跟鸭子有关的东西。怕是他自己都没发现吧。”
奚夫人眉头皱得紧紧的:“菡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奚菡:“后来我才发现,爹他这是在给人发的约见信号,等第二天他就会再去,到时候他就有有意无意遇到一个人,一次两次还好,等时间久了,女儿觉得很奇怪。”奚菡并不认识那个无意间遇到的人,可这不代表她不能撒谎,为了让娘亲更加相信爹这次做的事就是他所为。
为达目的,他可以心狠手辣,她也可以把娘亲拉到自己这边。
奚夫人望着奚菡通红的眼圈,脸上的表情渐渐凝重下来:“那个人是谁?”
奚菡道:“……是员外郎大人,就是那两位岳姑娘的爹。女儿以前不认识,可今日见到了,却是想了起来。但是爹不知道女儿知道。”
奚夫人攥着奚菡的手突然一紧,如果这位员外郎与她夫君关系这么好,可为何从来没过来府里过,甚至没听他提起过,更何况,他们为何要专门去外面偷偷见面?装作偶遇?
如果没发生这次的事,她也许不会多想,可如今那岳二姑娘毒害庶姐陷害她女儿,可之后又这么轻而易举解决了,加上奚菡奇怪的反应,奚夫人呼吸都紧了:“菡儿,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奚菡摇头:“娘,爹他每次去都那么凑巧是在头一天点了盐水鸭之后第二天遇到的岳大人,岳大人与他只是随意说上一两句话,之后岳大人去别处,爹他就走了。别人也许没注意过,可我跟踪这么多次,却看得清清楚楚的,这次那岳二姑娘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她承认是承认了,可谁会因为我跟六皇子见过一面就毒害杀人?杀的还是自小长大的胞姐?可如果……如果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计划,是爹与岳大人想要用这两个庶女的命来换让某个人知道女儿又被六皇子连累了呢?如此,会不会再像之前那次一样,许给他官位让他高升?”
“菡儿!”奚夫人脸色大变,她这是怎么想的?这怎么可能?“这只是你自己想想的,你爹怎么可能会……”
“他会。”奚菡打断她的话,她并不认识奚文骥去见的那个人,他见的也不是岳大人,否则每次见面都这么凑巧也会起疑,可她不认识那个人,或者说是那些人,一共她观察下来,虽然每次不同,却都是那四个,只是轮流出现,不会引起注意。而每次都在有人靠近之后,特定的时间之后她那爹就起身离开,看到的久了,她就观察出只有这四人。
她虽然有所隐瞒,故意往岳大人身上扯,可她娘今天思绪大乱也不会想这么多,只要让娘信了就好。
奚菡斩钉截铁道:“女儿之所以会怀疑,因为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当年那件事并不是女儿真的与六皇子发生的意外,而是被爹推的。他为了自己的高升推了女儿,害了女儿毁容,皇后为了压下这件事让他高升。这次他没当上尚书,干脆与员外郎岳大人合谋,为的就是让皇后再次知道这件事,知道女儿又被六皇子连累了,让皇后害怕女儿会说出当年的事,继而继续拿官位来收买他。他想要尚书的位置,娘应该比谁都清楚,之前半个月被皇上下旨在家的时候他的表现你不清楚吗?更何况,最重要的一点……他给了你下了好几年的慢性毒了,娘你还记得上次女儿偷偷带你去看大夫吗?那时候女儿就已经确定了,府里的大夫被换了,早就是他的人了,娘你要是死了,女儿可怎么办?”
奚夫人若是从听到之前的时候还觉得自己女儿真的是胡思乱想,可听到后面两件事,她白着脸:“你……说当年的事,是他故意推的你?”
奚菡垂眼:“是,只是女儿当时吓到了,好久之后才反应过来,可那个时候已经尘埃落定,他说怕你伤心,说他只是无意的,让女儿保密。可结果呢……他从来没在意过女儿,甚至这次为了继续从皇后那里得到什么,不惜用两条命甚至不顾女儿的名誉来达到目的。娘,你没觉得自己这些年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吗?可你还不到四十岁,你的身体怎么可能这么糟糕?”
奚夫人垂着眼神情不辨,可握着奚菡的手却在发抖。
奚菡继续道:“更何况,娘你想过没有,若这件事真的是他做的,他只是为了当尚书却不惜与岳大人害两个庶女的命,尚书之位再重要,可凭什么岳大人要帮他?为什么尚书的位置竟然比人命还重要?除非,他根本就存了别的不可告人的目的。”奚菡是故意说的这么重,不过她不知道的是,自己随口胡诌的会是真的。
奚夫人脸色大变,她其实这些年比奚菡看得更清楚,她只是不敢细想,她与奚文骥当了十几年的夫妻,对方为了表现的相敬如宾,每晚都会回来,同塌而眠。
所以对方的情绪改变她也最清楚,似乎就是从宣平侯府出事上一任的郑尚书死的那天开始他晚上会很难入睡,辗转反侧,一开始她以为是他担心出了人命,可后来他还有闲心给自己的外室解决事情,那么沉稳淡定,加上如今听到的种种,奚夫人突然猛地坐起身,浑身发凉。
谢彦斐是在两天后接到影青的禀告说是奚夫人带着奚姑娘出府去了胭脂铺,接下来两天也都去了。
谢彦斐知道这怕是奚姑娘给他的信号,他想了想,让影青带着那个大夫去了之前给奚姑娘文妆花的包厢,并在胭脂铺趁人不备告诉奚姑娘他在那里等着。
谢彦斐则是出了门,先一步侯在了包厢那里。
包厢两个是想通的,奚菡领着奚夫人去了另外一个,等门一关,谢彦斐带着影青以及那个大夫出现在隔壁。
奚夫人显然不知道吓了一跳,看了眼奚菡,奚菡朝她点点头:“娘,王爷带来的这位大夫是来给你解毒的。”只是等抬起头看到这大夫愣了下,咦,这不是之前给娘看诊确定中毒的那位大夫吗?不过随后想到也许这是王爷故意安排的,更加感激,王爷肯定是怕有的大夫查不出来耽误了病情,这才安排了神医候着。
谢彦斐不知道奚菡见过这大夫,奚夫人则是压根没注意过,加上当时她精神头不好又带着帷幕当时并未看清楚,只觉得这大夫眼熟却也没多想。
等确定了一遍中毒的事之后,谢彦斐知道既然奚菡把人带来,应该是已经把奚夫人说通了,他开门见山:“本王查到一些事,奚大人如今做的是掉脑袋的事,也会连累到你们,毕竟,你们是他的妻女,他出事,你们逃不掉。”
奚夫人这几天心里一直不静,却没在奚文骥在的时候表现出来,加上她被吓到身体不好,这几天也是分房睡的,更加不会被看出来:“王爷,臣妇不明白王爷为何要帮我们?”
谢彦斐道:“因为本王要借夫人的帮忙将奚侍郎以及他背后的一干人等抓到。否则,在他手里的人命,只会越来越多。”
一旦让奚文骥当上尚书,掌管了整个大谢的户籍,到时候想要安插他那些人进入大谢朝堂轻而易举,到时候整个大谢也就成了天鹤派的囊中之物。
奚菡虽然信任他,可有奚夫人帮忙,更加不会引起奚文骥的注意,毕竟,奚夫人这些年不管事,连奚夫人自己中了毒她自己都不知道,更加不会让奚文骥多想。
奚夫人听到“人命”两个字,本来已经坐下的决定更加坚定:“那到时候奚文骥出事,我们是他的妻女依然逃不掉。”可她又不能这时候和离脱离奚家,只会打草惊蛇,让奚文骥更加丧心病狂将她们除去。
这几日奚菡在她耳边说的她都听了进.去,如今有五皇子也参与其中,她与五皇子无冤无仇五皇子也不会无故害她,那就只剩下一个真相:她的枕边人的确有问题,尤其是知道了奚菡额头上的妆花,她更加感激,可她也得为自己与奚菡的命着想,寻个承诺。
谢彦斐听出来了,道:“奚夫人可以放心,有本王在,即使事后事发,你们可以有个大义灭亲的功劳,本王会亲自替你们说情,绝不会牵扯到你们。会让人判你与奚文骥和离,奚姑娘与他断绝关系。”
奚夫人垂着眼静静想了想:“臣妇想让王爷写下来。”毕竟事关她们的性命,她无所谓,可不想菡儿大好年纪受到牵扯。
谢彦斐忍不住笑了笑,看到奚菡张嘴谷欠言,摇摇头:奚夫人这么做是站在她自己的立场,不信他也是对的,他很快写了,保证护住她们的性命无忧,饶她们无罪。还盖了随身带着的王爷印。
奚夫人贴身放好,“王爷放心,既然得了王爷的承诺,那臣妇定会帮你将他绳之于法。”
谢彦斐嗯了声,看向奚姑娘:“本王想知道,你知道的都有多少。”
奚菡想了想,让谢彦斐去了隔壁,她虽然之前与奚夫人说了,可到底说了谎,不便当着奚夫人的面,等两人过去之后,奚菡将她当时与奚夫人说的话重新说了一遍,最后道:“那个人并不是岳大人,是我故意骗娘的,只是不这么说娘怕是不信。那个人并不是岳大人,每次也不一样,但是总归都是四个人,次次来的人不一样,可这么久我偷偷观察下来,这四个靠近的人只要每次其中一个一出现没多久,爹就会离开。”
奚菡说完之后,看谢彦斐沉思的模样,心里也没底:“王爷,我虽然知道,可不知道去哪里寻这四个人,不过我将他们的画像给画了出来,不过我画的不好,大概只有真的见到人才会认出来……”
她怕自己不能帮上忙。
谢彦斐拿着那四张画像,心情却不错,他猜到奚姑娘应该是跟踪到什么,毕竟这奚文骥不可能真的没跟任何人联络过,他让人在奚府这么久没查到什么,看来这才是对方联络的信号。
只有奚文骥要联系对方,才会去这件茶楼点特定的东西,第二日这几个人会随即选一个出现拿到奚文骥要通知的。
可他们总不能一直等奚文骥主动出手联系。
他想了想,嘴角弯了弯,“你说你爹一点都不喜欢鸭子?”
奚菡道:“对,每次用膳的时候,桌子上很多道菜,虽然他不吃的多,但是这么多年下来,我偷偷算过,他别的还会尝一尝,可鸭子是一口都不吃的。”
谢彦斐笑了:“他不是不喜欢,是一直用这个作为信号,点了却不吃时间久了,也对这东西不感兴趣而已。不过,既然不喜欢还没吃都点,看来这盐水鸭应该是联络的标志。这样,等再过几日,离端午节也没多少事日了,你寻个由头让你娘以心情不好散心为由,等你爹休沐的时候,让他带你们出去走走。他既然要表现的父慈女孝,不会拒绝,到时候你想办法经过刚好逛到这间茶楼歇歇脚,点东西的时候,点这道咸水鸭。记住,也点一些别的,别被他发现了。”
奚文骥不敢轻易联络天鹤派的人,也没有交流,甚至小心翼翼,那么奚文骥加上盐水鸭应该就是信号,会被茶楼暗处的人看到直接上报出去。
到时候见面的信号出去了,第二日再故意途中让人拖住奚文骥,让影青等在这里,按照这四张画像,不像没事,只要人出现,奚文骥没出现,自然那人会离开。
到时候只要影青跟着即可,还不信找不到他们的老巢?就算找不到老巢,至少能确定到底奚文骥的接头是谁。
不过这几日也不能闲着,谢彦斐把盐水鸭说完嘱咐好之后,瞧着奚菡:“这几天你想办法借口与岳大姑娘同病相怜为由去找她出来,别的也别说,就只见面跟她交好即可。”
这岳大姑娘当时裴世子说她是真的不知情,既然如此,岳大姑娘这会儿怕是也觉得自己庶妹杀她不对劲。
没有人不怕死的,她这庶妹肯定是被威胁了什么。
到时候只要她害怕了想通了,就会想办法寻求保护,而到时候奚菡这个时常出现在面前的,就会成为她的求助对象。
等岳大姑娘上钩,指不定到时候也能成为一个助力。
万一奚文骥这边查不到什么,员外郎这边也能下手,毕竟以这些人这么多年没暴露的谨慎程度,不可能只有一条线,到时候两边的线连到一起,再出手,掀翻他们的老底指日可待。
谢彦斐安排妥当了一切之后,就先一步离开回了府,除了派出去影青之外,他在府里老老实实待了不少天。
除了每天醒来一摸床是空的不习惯之外,倒是过得自在。
而另一边,影青把谢彦斐的计划告诉了裴世子。
裴泓沉默片许意识到这奚文骥怕是身份不干净,而能预知的五皇子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所以这才布下天罗地网想抓到奚文骥背后的人。
既然知道了,他怎么能不帮一把?
“让鬼冷出手,在那茶楼外带着十二影卫守着,别把人跟丢了。”
影青:“……”主子,你为了五皇子把鬼冷老大都派出去了王爷他知道吗?
这种跟踪的事哪里用得着老大出手?他们这些影卫出身的,一个都能搞定了好吗?十二个外加一个老大,这就是插了翅膀也飞不走了。
还有,主子你刻的人偶太多了,阁楼里已经到处可见五皇子憨厚的身影了,你是不是该送去旭王府一些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主子你刻这么多是相思成疾魔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