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姑娘垂着眼轻声道:“买了一件玉簪。”
施知府知道她明日要去参加宴会,“衣服胭脂可都买好了?银钱可还够?”
施姑娘嗯了声:“……剩余很多,爹爹不必担心。”
“嗯?”施知府奇怪抬头,“剩余很多?”他给她的都是算过的,应该刚刚好才是啊?
施姑娘想到当时一掷千金的五皇子,想到五皇子很可能是她的福星,莫名脸热了热:“女儿与三姑娘她们在珍品斋的时候刚好遇到了旭王爷,旭王爷让我们把账都记在他那里了。”
影青本来正在一旁立着当眼睛提醒主子这位舅爷走了哪步棋,他们也听到了这对父女的谈话只当没听到,主子本来性子就冷,不多话,除了对这位舅爷还算热情,这表姑娘又是待嫁的年纪主子不好过多关注。
可没想到还能从这位表姑娘口中听到五皇子,影青明显感觉到主子捏着棋子的手指一紧。
他不明缘由,可就是知道主子生气了,赶紧往一旁躲了躲。
只是刚躲过去,就听到不远处那个表姑娘应该是怕她爹说她,赶紧补充了句:“王爷还给表哥买了一个花瓶,估计等下就送过来了。”
影青觉得刚刚还阴云密布下一刻就晴空万里,果然他家主子嘴角弯了弯,声音也带着笑意:“王爷性子一向极好,很喜欢送人东西。”
施知府本来觉得于理不合,可一听世子也这么说,放下心:“既然别的姑娘都有,那这次就算了,下次还是别随便拿旁人的东西。”
施姑娘颌首,想了想,小声补充了句:“……也不是所有,嫡姑娘是没有的。”
施知府没听到,裴泓却听到了,挑眉,想到武氏,仿佛能想到五皇子暗地里记仇的性子,嘴角弯了弯,刚好这时候花瓶到了,他心情更好了,只是等晚上用晚膳的时候听到施知府夸赞施姑娘头上的新发簪顺便一起夸了五皇子而施姑娘也觉得五皇子是个好人时,心情又不美妙了。
影青觉得自己主子今天的心情风一阵雨一阵,大晚上的待在阁楼上也就罢了,还让他把那么沉一人高的花瓶给抱上最上层,还放在了桌子旁,不仅如此,他提议要插花的时候主子还拒绝了,
花瓶不就是用来插花的吗?不然干嘛?摆在这里当个景儿看?
影青想到之前施姑娘头上戴着的发簪,再想到主子当时的心情,想了想,还是安慰道:“主子,王爷送表姑娘东西肯定是看在您的面子上,不过,王爷够豪气的,一次送了三位,不知道的还以为王爷广撒网呢。”
裴泓:“……”
影青发现主子脸色更不好看了,想了想继续:“虽然主子你与王爷关系好,可虽然是好兄弟,王爷毕竟除了兄弟也会在意别人,比如皇上啊,比如六皇子啊,还比如……以后的王妃的,以后的小公子啊……”他觉得主子就是一个人待得久了,王爷对主子这么好,结果这会儿对别人好主子就受不了了,这情有可原,以前老大对他可好了,后来可劲儿操练他的武功将他摔的鼻青脸肿的时候,他也不好受,现在就活蹦乱跳了,皮糙肉厚随便摔。
可不知为何,影青发现自己越安慰主子的脸色越难看,他抖了抖:“主子?其实属下觉得王爷跟表姑娘还挺配的,你跟王爷关系这么好,如同亲兄弟一般,要是表姑娘能看上五皇子,这不是亲上加亲么?自己的表妹成了好兄弟的王妃,多好啊,对不对?”
裴泓没看他,也没理他,否则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泄露出不该有的情绪,他干脆将所有的情绪都压下去,小心翼翼拿出锦盒里五皇子给他刻的小人,指腹摩挲了下,所有的郁闷顷刻间烟消云散。
影青觉得自己肯定说错话了,可他觉得自己说的都是对的啊,看主子不理他,想了想刚要离开,瞥了眼裴泓手里的东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完了,主子气得手艺都下降了,这刻的什么?
他离开前,终于还是没忍住,决定提醒主子:“主子,你要是心情不好就还是刻王爷吧,至少刻的多了熟练了还算好看,你手里这个,刻的……有点丑了。”
裴泓:“…………”
影青被扔回无影宗,青竹苑那里换了影迟去跟着。
影青不明白,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踏进无影宗的时候还想不通,他从三年前就开始伺.候主子了,怎么突然就让他歇歇了?他不想歇啊,他觉得自己能待在主子身边是多么的光荣啊。
可主子怎么突然就这么嫌弃他了?
影青一踏进.去,耷拉着脑袋,等踏进练武场看到那里正赤膊打拳的老大,眼睛顿时亮了,颠着脚绕到暗处,顿时一蹿,身轻如燕直接扒到了鬼冷身后,结果下一刻直接被扔飞出去。
影青翻了个身落在地上,不甘心继续扑了过去,顿时两人拳脚相斗,影青最后被完虐。
他躺在地上好半天都没起来,喘着粗气瞧着头顶,不远处站着的鬼冷捏了捏手腕,看了影青一眼,收回视线,垂着眼:“没退步。”
影青脑子里嗡嗡的,他知道老大的意思,没退步,他最近的武功没退步。
以前不觉得有什么,老大每个月他只要回来都要试探他的身手,看看有没有懈怠有没有退步,每次跟他对打都下了狠手,从来不放水,揍他跟揍孙子似的。
之前影青心情好乐意奉陪,也觉得老大操练自己跟别的影卫一样,大家都这样他也没什么想法,可这次心里却不舒服,他被主子嫌弃了,他被赶回无影宗,主子让修养两天,可谁知道主子是不是不要他了?
结果他本来想寻求安慰的,老大还这么揍他。
影青抬起手臂,挡着脸重重喘着气,却没像往常一样站起身。
鬼冷走到一旁将衣服穿上,等回头发现他还躺着,走过去,脸上没什么表情:“起来。”
影青没理他,干脆翻了个身,结果这一动,扯动身上的疼他嘶了声,就感觉到眼前落下一道阴影,鬼冷蹲下.身,皱着眉想去看看,影青心里不痛快,干脆坐起身,打开他的手,就回了房间。
鬼冷那里动作僵了好久,最后起身离开了。
影青回了房间躺在那里浑身酸软,吃饭的心情都没了,不多时房间敲响了,他不愿理会,干脆被过身去,敲门声停了之后,不多时,门被打开了,有饭菜的香气传来,影青动了动鼻子,没理会。
来人站到床榻前,“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把身上的淤青揉开,明天不那么难受。”
影青没理他。
来人干脆自己动手,影青干脆翻身坐起来:“这是你揍的,你又来揉开有什么用?你每次下手轻点放放水不就行了?我也不会这么惨了。”好歹一起长大的,怎么揍起来这么不含糊?
鬼冷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看着他,看到他仰着头梗着脖子瞪着他,瞪着瞪着莫名眼圈红了,大概他自己也感觉到了,干脆翻个身重新躺了下来。
鬼冷想了想,在他身边坐下来,径直去扒他的衣服,影青挣扎起来,却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影青以前还算听话,毕竟是自己第二敬佩的老大,这次却不爽,只是最后直接被从背后遏制住双手,就听到身后一向寡言的老大突然道:“你想让我给你放水手下留情,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给你手下留情,当你面对敌人的时候他会给你留情吗?你能躲得过去吗?”
影青一愣,他大概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句,愣了下,别扭着脖子回头,却根本看不到。
鬼冷看他停下来,叹息一声,松开他的手,把他上衣扒下来,掌心揉了揉他的脖颈,让他趴好:“只要你当一天影卫,你跟我打我都不会手软也不会留情,除非有一天,你能将我打败,成为这些影卫的头子,把我取而代之。”
影青趴在那里好久都没反应过来,他想到过往老大的举动,愣怔趴在那里,感觉到身后老大力道适中的揉搓,半晌,才吭了声:“老大你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你这么冷血呢?原来是担心我的安危啊,你早说啊,我有听话每天都练的。对不住啊,我不是生你的气,就是……主子他把我换下来了,说让我休息两天,可、可我也没哪里惹了主子啊。”
影青想不通,大概是知道老大其实是关心自己,心情一好,干脆坐起身,握着老大的手:“老大,你说主子不会以后都不让我去跟着了吧?”
鬼冷垂着眼,没吭声,许久,才道:“你把今日发生的事告诉我。”
影青本来就想不通,干脆从表姑娘回来主子反应不对开始到最后他被主子赶回来,等说完了,没听到鬼冷的话,一仰头,就发现老大一言难尽瞅着他,那表情……有点像是瞧着傻子的模样。
影青:“怎、怎么了吗?”
鬼冷头疼:“你真的没看出什么?”
影青啊了声:“看出什么?”
鬼冷垂着眼,想到什么,最后还是道:“你确定那小人是宗主刻的而不是别人送的?”
影青愣了愣,半晌才揉着脑袋,那小人的确是丑,丑的不像是主子的水准,可要是别人送的,他怎么没见过?主子除了跟五皇子在一起他一直都跟着啊,难道……这是五皇子送的?
影青哑然,鬼冷道:“以后别在宗主面前提五皇子与别的姑娘的事,宗主不喜欢听。”
“可王爷早晚也要……”影青想否认,可望着鬼冷谷欠言又止的目光,脑海里被什么劈过,鬼使神差想到一个词,“你别告诉我主子是……吃醋了?”
等对上鬼冷沉默的神色,影青觉得自己的三观都受到了冲击:他风神霁月般的主子竟然……看上五皇子了?可五皇子是男的啊,男的啊……
鬼冷看他终于想明白了:“宗主不愿意让五皇子知道,你最好别再露出不妥。这两天你去教坊司查那四个人,把五皇子让你办的查好了,宗主自然高兴,你就能回去了。”
影青:“……”能回去虽然高兴,可他怎么觉得脑子嗡嗡的,主子怎么就看上五皇子了呢?他主子,怎么能是个断袖呢?还是个有特殊癖好眼神不好的断袖呢?
可不知为何,他想了想若是主子与老大在一起,他浑身一激灵,算了算了,这么一对比,发现主子跟五皇子还是挺和谐的。
影青这边愁得头发都掉了一把,谢彦斐睡得极好,第二天就去参加宴会去了,正好是施姑娘她们参加的。
因为都是为京中适龄的公子姑娘准备的,所以谢彦斐也算是合适,他好歹是个王爷,去参加一个侯夫人组织的宴会自然让这位夫人很是激动,压根没在意对方并未得到邀请。
谢彦斐又与施姑娘她们偶遇了一把,发现无事发生就回了府。
接下来几天如法炮制,他虽然人去了,但并没有与施姑娘她们直接接触到,所以也没人察觉到谢彦斐是专门为了谁来的,反倒是他这般频频参加类似于“相亲宴”的举动,引起了最近也愁得不行却不敢多继续细想的明贤帝的注意。
于是,就在武老夫人宴会头一天,明贤帝把谢彦斐喊进了宫,例行询问几句之后,最后突然话锋一转,不那么明显的询问谢彦斐:“老五,你最近与裴世子是不是闹别扭了?”
谢彦斐一脸茫然:“嗯?没啊,父皇怎么这么问?”
明贤帝望着谢彦斐故作镇定的模样,觉得自己这儿子要不是与世子闹别扭了,怎么突然去相亲了?之前他还是好说歹说才去参加了牡丹宴,如今都主动去了,听说这次这相亲宴中不仅有姑娘,好多公子也参加了。
难道……老五这是要给他选一个儿婿回来?
明贤帝捂着胸口:那还不如世子呢!
“老五啊,你最近都没去镇国公府了。”明贤帝试探道。
谢彦斐嗯了声,察觉到明贤帝不太对劲,他想到明贤帝之前关心他的终身大事,难道……听说他去宴会,又打算问他有没有心仪的姑娘?谢彦斐赶紧道:“是好久没去了,儿臣最近发现很多有意思的地方,自然也就去的多了。”
明贤帝:“哦?”
谢彦斐:“儿臣没想到竟然京中还有专门举办的宴会为公子姑娘相看准备的,儿臣最近闲来无事,决定去学学经验,等日后儿臣有欢喜的人了,也好学点套路讨好不是?”
明贤帝愣了下:“那你就没看上的?”
谢彦斐就知道是这样:“当然没有,儿臣对那些姑娘没兴趣。”
明贤帝心脏咯噔一下:对那些姑娘没兴趣,那就是对公子有兴趣啊。
还是说,老五这是怕自己没办法讨好世子,所以这努力参加宴会学经验是为了继续讨好世子?
他这皇子,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吊死在一棵树上了?
可想到万一不是,万一老五领回来一个不知根底的男王妃,似乎……世子还是更合适的人选,至少,面容那是一等一的。
这么一想,明贤帝觉得……其实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了。
只是世子怕是不会看上老五,这老五……哎。
谢彦斐发现明贤帝瞅着他一副凝重的模样:“”他就是参加个宴会,哪里出问题了吗?
谢彦斐就这么一脸懵出了御书房,等回去的时候,远远就遇到也是一脸忧愁的六皇子。
六皇子看到谢彦斐原本眼睛一亮,可随即想到什么,更蔫了。
谢彦斐走过去,搭上他的肩膀:“老六怎么瞧着跟失了水的小白菜蔫蔫的,说出你的难过来让五哥高兴高兴?”
他这明显开玩笑的话让六皇子无奈,更加幽怨瞅着谢彦斐:“五哥,我这心里这会儿凉飕飕的,你别笑话我了。”
“到底怎么了?说出来我听听,看看能不能帮上忙?”谢彦斐觉得六皇子最近应该没什么愁心的事,顶多就是关于奚姑娘。
老六还没成功把奚姑娘追到手,自然也不敢对继后提,继后正在暗搓搓想办法把奚文骥赶出京,自然也不会主动提及。
如今六皇子这么发愁,难道……继后动作这么快,已经出手成功了?
果然,就听到六皇子愁眉不展:“我刚得到消息,说是有人参本说奚侍郎消极怠工,对新尚书不满以至于对职责内的公务办得不妥,所以……参本奚侍郎提议外调降职。”
谢彦斐摸着下巴:“那消息确定了吗?”
六皇子摇头:“只是提议,可父皇那边的确在考虑了,毕竟这次好几位大人参奚侍郎。”奚侍郎是奚姑娘的爹,若是奚侍郎外调,那奚姑娘岂不是也要离京了?
谢彦斐瞳仁里有光攒动:六皇子都能知道,奚侍郎估计也得到消息,那……怕是对方要憋不住在消息下来之前狗急跳墙出手了。
继后动作这么快,怕是奚文骥自己以及那边的人也没想到,他们还没时间准备更完善的办法,十之八、九会铤而走险了。
只要那边有任务派下来,奚文骥只要敢接头,他已经知道了他们联络的地点以及方法,只要稍作安排,他就能堵死奚文骥,而传递出的消息,也将会是成为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