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在遍地高官勋贵的京城不算什么大家族, 京城的官员大多看不起外地的官, 天子脚下当官, 六品也比外头的五品强, 能上朝议事的, 那就更不一般了,基本都是皇上的铁杆, 一个个这些年都被调教的乖顺极了。
“老爷, 二郎和三郎送信回来了。”老仆快步走进来。
孟家有五个儿子, 孟老爷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生,他自己没什么才华,不像别的纨绔子弟喜欢钻研新东西, 也不像世家子弟那么文采斐然, 到了老年回头看过往, 也就一个优点, 能生, 还都活下来了。
大郎在京城当区长,是个七品小官,但这可是京城的区, 多少人挤破头都当不了。
二郎和三郎在外头为官,都是五品, 别看五品大, 回了京就不同了,他们五年一调任,不像大郎在京里, 京里的官除非犯错,否则是不会动的。
孟老爷看完信,焦虑地在屋里踱步“都说了别给他们大哥找麻烦”
孟老爷就相信一句话,孟家最后还是得靠老大,老二老三那都是不靠谱的人物。
“去,把老大找回来。”孟老爷思索再三,对老仆吩咐道。
老仆小声说“老爷,大公子正在府衙呢,哪能想回来就回来。”
孟老爷深吸一口气“让他请假,今天非得叫他回来”
“区长”下属在门口叫了一声。
孟大郎站起来,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下属“您家来人了,说有要紧事,叫您请假回去。”
孟大郎眉头微皱“什么要紧事我正忙着,哪里走得开。”
他这些日子正在计划推行街道清洁大队,忙得焦头烂额,他这边是实验区,到时候上头是要派人验收的,要是别人都干得好,他干得不好,有没有赏赐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可不想丢脸丢到姥姥家。
下属又说“说是您家老太爷病了。”
孟大郎只能往回赶。
他那个爹一有事就说自己病了,孟大郎觉得真要是病了,也是自己把自己咒病的。
等孟大郎赶回家,就看见自己老爹坐在椅子上哭。
孟大郎叹气“您惹了什么麻烦哭什么”
孟老爷连忙走上前抓住孟大郎的手“儿啊你可一定要帮帮你弟弟们”
孟大郎莫名其妙“帮什么”
孟老爷看大儿子这正气凛然地模样,咽了口唾沫,把信递给他。
孟大郎一目十行的看完,眉心越皱越深,他偏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孟老爷“他们在外头,敢这样做事”
孟老爷咽了口唾沫,连忙解释“我、我也是刚知道,你先别生气,他们事做的确实不对,但好歹是一家人,他们在外头,咱们在京里,互相帮衬也是应该的。”
“这次他们就是想叫你帮忙找找门路,给上头贡一贡。”孟老爷看着儿子,有些说不出话。
孟大郎把信捏在手里,他额头青筋凸起,怒不可遏地说“现在想起来找上头贡一贡了晚了今年大调,我都没有提前收到风声”
孟大郎忽然顿住,瞪大了眼睛问“不止今年吧”
孟老爷咽了口唾沫。
孟大郎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几年了”
孟老爷看儿子的样子,害怕儿子发疯揍自己一顿,连忙说“我不知道啊,我也是刚刚收到信我怎么知道他们在外面胆子这么大我要是知道,我早就跟你说了”
孟老爷“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要想想怎么盖过去,都是一家子骨肉,总不能看他们去死吧”
孟大郎冷笑“爹,我们放任他们去死,我们这一家还能保一命,不放,那就一家子一起死”
孟老爷“没这么严重吧”
孟大郎“你以为他们两个是什么聪明人现在写信来问,肯定是因为大调已经查到他们头上了,这次大调的主管衙门是都察院都察院是什么地方连一品大员都敢查,敢拉下马的地方”
“爹,您记性不好,要我再跟您说说陛下还没登基时是怎么砍贪官的吗”孟大郎气不打一处来,“咱们俸禄低吗他们在外头不像京里,东西便宜,俸禄比在京里还经用再说了,各地税收,陛下已经是留了空间,但凡脑子够用的,都不会去淌这趟浑水”
孟老爷在旁边小小声说“谁会嫌钱多呢”
孟大郎“我嫌”
“爹,咱们孟家不容易啊。”孟大郎不能殴打老父亲,深吸一口气,“当年您带着我跟着陛下,一路跟到京城,刚到的时候,咱们穷的连吃饭都快吃不起了,能有今年,是陛下仁爱,是我孟大兢兢业业,不敢有分毫行差踏错得来的。”
孟大郎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十岁,他抬起头来“若是没有大调,还有挽回的机会,大调开始了,只是看他们什么时候落马,是早是晚而已。”
“不用回信了,明日我就去请辞。”
孟老爷惊声道“请辞辞什么咱们家谁都能辞唯独你不能辞”
孟大郎惊讶道“爹,您还知道啊您还知道我是京官啊您知不知道,他们贪的东西,够砍多少回头了我那两个是我弟弟,您说,谁会信我在京城里没有给他们方便一笔写不出两个孟字,爹”
孟老爷终于知道怕了,他整个人都在抖“没有别的法子吗我写信给他们,叫他们把钱还回去,让他们辞官认错”
孟大郎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老爹,他的老爹有这么蠢吗
孟大郎“爹,不用说了,我明早就去请辞,老二老三和我们是分了家的,我最多只能保全我们大房一家和您,老二老三上断头台那天,我会带壶酒给他们。”
孟老爷“不行不行,一定会是死罪吗我看前几天也有贪官被抓,不是说最重的一个也就关十年吗”
孟大郎笑道“那您知道他们贪了多少”
孟老爷摇头“只要是贪,总归贪的多吧”
孟大郎大吼道“贪的是多,但人家没敢贪朝廷发下去赈灾银子没敢贪孤儿寡母的活命钱”
孟老爷双腿一软,竟直接跪了下去。
“说不定上头查不出来,说不定他们敬小慎微”孟老爷自言自语,还抱有一点微弱的希望。
孟大郎看着自己的老爹,想起自己那两个从小机灵,但机灵不到点子上的弟弟,无声的叹了口气“爹,以后不当官了,京城也住不下去了,我叫婉华去收拾打点,把铺子和不好带的贵重东西卖了,咱们去江南,正好给您养老。”
孟老爷几近癫狂地说“我们孟家我们孟家这么多年啊好不容易有了官”
孟大郎扶着老父“爹,别怕,这还不是最难的时候。”
“我已有子,若我也陷进去了,您就听婉华的,婉华有主意。”孟大郎看向窗外,目光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