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的劝说打趣还在继续, 钱宝红站在门外渐渐失去表情。
“嫂子怎么不走了快进吧, 老大就在里面。”小兵从后面赶上来奇怪问道。
钱宝红冷着脸让开位置,小兵以为这是让他来开门,作势就要上前去推, 却被前者拦住, 示意他支耳朵注意听。
病房门板并不隔音, 房间内的说话声清晰地传到门外。
女人的宽慰关怀、老人的好心调和等等, 让钱宝红面无表情神色难辨, 更让年轻小兵无端讪讪, 莫名地就心虚的不得了。
“出去”卫斯年的呵斥在这时候终于响起。
然而里面的人貌似并不畏怯于他这个伤号, 平常极具威势的一声厉喝在这会儿并不起作用,非但没把人赶走, 还叫几个看不过去的老人家更来劲了。
“嘿,我说你小子够了啊,哪有这样对姑娘家说话的”
“脾气太臭可讨不到对象, 还好你这对象脾气好, 不然谁受得了你。”
“差不多就行了,小情侣闹别扭也不是这个闹法, 真把人赶跑了谁给你煮鸡汤喝, 过后你又得急, 年轻人就是不稳重。”
一阵讨伐批评后,卫斯年反驳的声音紧跟着传出。
“她不是我什么人,根本没关系,无事献殷勤, 居心不良”他冰冷的强调因为伤势而显得有气无力。
几个劝说者没信,认为是小两口闹脾气的关系,所以小伙子才嘴硬不承认,还为难人家小姑娘,他们更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
以卫斯年的性子,说话别人不听,他最多重复一遍申明,再多还不听就不会搭理了,才叫几位好心的好事者闹腾的那么起兴,一伙人简直要不劝和眼前这对儿小对象重归于好就不罢休的样子。
殊不知人家真不是对象关系。
小兵在外面听的都快尴尬死了,偷瞧着他们大嫂越来越冷的脸色,为了老大着想,他赶忙推开门进去,打断里面越说越离谱的谈话。
这次,钱宝红没有阻拦。
门开了后,她就站在门槛外冷眼看着病房内的情况,而里面的诸位也随着病房门的敞开瞧见了门口的来人。
“老大你看谁来了,嫂子,快点进来啊。”小兵高声的一喊打破了那一瞬间的平静,然后让气氛更诡异了。
嫂子
刚才还致力于让两个闹别扭小情侣重归于好的劝说者琢磨着这个词,再看人家小伙子立马坐起身和刚才完全不一样的态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合着他们是真的误会了啊。
这下尴尬了。
因为察觉出其中的意思,感到尴尬,一时间几位老爷子纷纷闭口不言,只眼神飘来飘去,总忍不住往正主身上瞟。
总算实现了卫斯年想让他们安静闭嘴、少管闲事的想法。
不过卫斯年现下也顾不上因为几位是老革命而迁就什么了,全部心力都移到了从门前走进来的钱宝红身上。
“你怎么来了”他惊喜地脱口问道,而后反应过来当即看向殷勤干活的小兵。
小兵挠头嘿嘿一笑,“老大,是嫂子自己发现的,可不是我告诉她的啊。”摆脱了漏嘴的嫌疑,他又似是有意似是无意地嘟囔一句,“再说别的无关人都来了,为啥嫂子不能来。”说完继续捯饬着手上的零碎活计,好似一点没注意到某个无关之人被他这样当场落了脸面。
即便如此,一旁提着鸡汤罐子被晾在那儿的周青梅也没敢呛声,只是看见钱宝红出现后,顿时低下头让开了位置。
两人交错而过,连句招呼都没打,好像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无形的交锋,让病房内刚才还在起哄撮合的几位老人家缩着脖子更不敢出声了。
这边钱宝红撇过周青梅,来到病床前,迎着卫斯年紧紧望过来的目光点点头,说道,“刚听说你受伤了,我来看看,怎么样,严不严重”
问着这话,她的视线从上到下将其查看过一遍,确如小兵所说,对方看着受伤不算严重,就是右胳膊上正打着石膏,应该是折了,而右腿上也裹着白纱布,想必也伤到了,除此之外,其他都还好。
卫斯年瞧出她情绪不对,当即摇头说没事,养养就好,让对象不用担心。
亲眼确定他人真没危险,钱宝红心里的担忧才算放下,只是余光瞥到床尾站着的人时,关心掩去,她的脸色又冰冷下来。
“来的太急,没带什么汤汤水水的,看来是我这个对象做的还不够格。”她垂下眼突然反讽道。
心里不舒坦,想说什么就说了。
她倒是想知礼识情地顾及着场合,但谁又顾及她了。
小兵这时急切地插嘴为老大解释,“没事儿,嫂子你知道的,老大一点都不喜欢那些汤汤水水的东西,这几天碰都没碰过,连病号饭里的骨头汤都是让我帮忙喝了的。”
话里意思就是他们老大对大嫂再是真心不过,那些旁的献殷勤的人别说接近了,就连送来的汤汤水水,老大都没沾过一点。
总之,他们老大特别清白
实际上小兵暗下很是懊恼,他不就是离开一会儿回去拿点东西嘛,怎么就叫外人找来闯进病房里了呢,还正好叫大嫂看见,果断误会了吧。
钱宝红听了他的帮口,抬眼看向卫斯年。
对方的目光从她进来后就一直凝在她身上,不像是背着她与旁的清纯小白菜勾勾搭搭的模样。
“对,我不喜欢那些东西。”卫斯年确认般笃定点头,完全忘记之前他们还特地跑去国营饭店喝过老鸭汤、炖鸡汤、鸽子汤等等。
完后他还怕钱宝红不信,指着房间里其他几个床位上的人说,“你瞧刚才我一直在拒绝来着,不信你问问他们。”
钱宝红顺着目光去看,几位老战士在卫斯年比之刚刚狠厉许多的眼神下连连附和。
哎哟,小兔崽子还威胁起他们这几个老家伙了,态度也和刚才面对送鸡汤的姑娘时天差地别,看来现在这个真是正主了。
既然是他们起哄搞的乌龙,现在当然也得他们来证明了。
老革命们这般一想就没了梗脖子的心气儿,老老实实地点着头让干嘛就干嘛,让说啥就说啥,主要是眼看着快把人惹毛了,他们也不好意思呐。
“卫小子,这是哪个啊,小姑娘长的真水灵。”老人家打着马虎眼笑哈哈岔开话题,默默揭过乌龙那一茬。
他们识趣了,卫斯年也不会不给面子,正好将钱宝红介绍给他们。
“这是钱宝红同志,我们正在谈对象。”
随着卫斯年的介绍,钱宝红脸色稍缓,顺着他的意思同几位老人家问候致意,令一群闲着没事儿干的老革命顿时又振奋起来。
“好好好,俩孩子都挺俊,瞧着就般配,养眼”
“我说卫小子挺能耐啊,原来还藏着个这么水灵的小媳妇,咋不跟我们这些老家伙说一声嘞。”
“就是,从小看着你长大,多少算你半个长辈吧,结果谈了对象还被你瞒在鼓里。”
“”
老人家脸皮厚,脾气又跟小孩儿似的,翻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还在撮合卫斯年和别的小姑娘成双成对好好过日子别矫情什么的,现在就对着钱宝红两个连夸带说、唱念做打地翻出花儿。
等他们稀罕过一阵终于消停了,钱宝红方才转过身继续看向卫斯年。
两人对视霎那,她定定地看着他问,“受伤了,为什么不递信儿告诉我”
小兵一听这熟悉的问话立时停住了动作,暗搓搓地瞄向老大,觉得大嫂肯定生气了,不然咋把在车上问过的问题又拿出问了呢,明显是想听老大亲口告诉她啊。
卫斯年虽然不了解这里面的事情,但他能察觉到对象不开心不高兴了,所以当然得老实交代才行。
“我就想着你出去一趟回来肯定累的慌,想让你多休息休息,不用还要为我的伤势担心费力,打算等养好伤就去看你”他的解释和小兵之前说的差不多。
钱宝红也没质疑这说法,只是因为被瞒着而被别人捷足先登而心下不痛快。
视线转向站在床尾装透明人的女主,她再次发问,“那她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军区医院,她一个文工团的预备小干事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又是如何知道卫斯年受伤住在这间病房的一连串的问题充斥在钱宝红的脑海。
比起她这个正牌对象,人家做的似乎还要多还要贴切,这就让她不得不多想了。
对此,卫斯年的解释是他也不知道哇。
谁知道这位女同志怎么就缠上他了,又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消息,竟然趁他受伤住院就找过来了,还正巧被对象碰到,他真是比窦娥还冤。
要不是警卫员不在身边,而同病房的几位老首长又瞎掺和着起哄,他早就把人赶走了好吧。
卫斯年边撇清关系边觑着钱宝红的反应,心里后悔刚才没不顾劝阻撵走人。
钱宝红对于他的回答不置可否,面上冷静的看不出来到底信了没有。
“钱干事,你误会了,我和卫战士真的没什么,就是听说他受伤了过来瞧瞧。”周青梅这时突然出声。
刚才她一直被晾在一边,现在终于找打机会插话进来,于是赶忙紧接着卫斯年的话作证,不过如果她脸上的神情不是那么温柔羞涩就好了,让人有种欲盖弥彰的错觉,还不如不讲。
在场的男人们是听不出来其中的别有意味的,但别忘了还有一个钱宝红。
钱宝红再次升起那种怪怪的感觉,不清楚对方是真的在向她解释,还是故意炫耀着挑拨离间。
但无论是什么意思也没关系,不管实情到底如何,起码她不会在外人面前搞内讧,叫人白白看了笑话。
况且卫斯年当面表明了态度,钱宝红暂时不想跟他计较,矛头先转向赖着不走的周青梅。
“周青梅同志,谢谢你来瞧我对象,现在我到了就不用麻烦你了,请回去吧。”她话说的直白,就防止对方揣着明白装糊涂。
周青梅温柔一笑,连说不麻烦不麻烦,看样子是还想再待一会儿。
“这里有我和警卫员就够了,我记得你不是还要上思想教育课的吗,快回去忙吧。”钱宝红话里就差点明要赶人了。
周青梅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转眼望向卫斯年。
卫斯年全部注意力都在钱宝红身上,余光都不分她丝毫,比之刚才还要忽视这个人,还是经钱宝红提醒,他才发现周青梅的视线,然后立时冷面寒霜地叱道,“你看我做甚,我刚才就说让你走你非赖着不走,还叫老前辈们误会帮你说话,现在还想怎么着”
周青梅面露难堪,想说什么又在冰冷的目光下无法反驳,由不得转向其他人那里。
几位病床上的革命老前辈被她盈盈看过去时,立马避开望天望地望窗外,就是不看她,更别提帮忙说和了。
刚才那是误会导致的乌龙,现在正主在此,他们还帮着说好话算怎么回事。
拆人姻缘是要天打雷劈的。
何况小姑娘家家,本以为是个好的,谁想竟是打算挖人墙角,忒地心思不存,这种人他们老人家可不喜欢。
无人帮衬,周青梅尴尬地笑不起来了,而钱宝红又紧迫着开口。
“周青梅同志,你还有什么事吗”没事就离开吧。
后面那句话虽然没说出来,但潜在的意思在场的都听的出来。
被人这样驱赶着,周青梅即便脸皮再厚,她也待不下去了,只好在大家或冷眼旁观或诧异唏嘘的目光中告辞,匆匆离去。
等她走后,钱宝红脸色平静地去把病房门关上了,回头看着卫斯年目光凉凉。
卫斯年
卫斯年感觉自己身上莫名也有点凉,紧紧望着对象不知道哪里做的不对,希望得到一些提点,他好反省一下错误啊。
“那个”小兵适时出声解围,指着床尾被周青梅留下的鸡汤罐子问要怎么处理。
他很机灵地没在这个问题上询问老大的意见,而是直接向大嫂打报告。
但是钱宝红正因此不爽呢,干脆把皮球踢给罪魁祸首,冷声道,“问你家老大,东西是人家特地送给他的。”
小兵无法,小眼神看向卫斯年,暗中不忘使着眼色。
卫斯年不用他支招就摆手让扔掉,一副十分冷酷无情无义的样子。
“呵。”钱宝红嗤笑一声,“毕竟是别人的心意,扔了干嘛,多浪费啊。”要不是控制着情绪,她此刻必定会好好阴阳怪气一回。
“那你说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全照你的意思来。”卫斯年已经察觉出她在生气了,立马顺毛捋。
小兵默默伸出大拇指,心道他们老大也不是不会哄人小姑娘嘛,关键是看对方是谁。
人对了,那感觉就对了,人不对,他就整一个大冰坨子、冷面煞神。
另外几位老前辈也看出这情况来了,暗地里啧啧感叹不已,全都悄默默地支棱起耳朵瞟着视线偷看,想瞧瞧这一出真正的小情侣闹别扭。
他们一不出声,就显得病房内的气氛更静更僵。
眼看着卫斯年都要紧张的手无足措,准备不管错在哪儿先道歉认错吧,钱宝红恰时瞥了他一眼开口,“既然是人家特意准备的鸡汤,看刚才前辈们很喜欢的样子,那就给几位老爷子分一分喝了吧。”
革命老爷子们“”误会啊闺女
“哎”小兵得了指示当即高声应下,行动迅速地抱着鸡汤罐子去给老爷子们一人倒上一碗,倒到最后差不多就分光光了,没给他老大留上一点。
这种汤,老大还是不要喝了吧,不然嫂子肯定翻脸。
瞧他真是个小机灵鬼。
鸡汤分完,房间里飘起一片鸡香味,老爷子们互相看看,也不作假,端起碗就喝起来,反正搁着也是浪费不是,与其倒掉还不如进他们老家伙的肚子。
钱宝红扫视一圈,从他们的仪态举止以及卫斯年透露的信息中,她能推测出这群所谓的老前辈应该身份不简单,不知道是不是剧情中女主机缘巧合下结实的大靠山,不然她一个山窝窝里飞出的小麻雀即便攀上了枝头,想变成真凤凰也是不容易的,更何谈结局时的幸福美满。
由于出神思索这个问题,她心里的不舒坦随着当事人的离开倒是减轻了许多,而卫斯年一直有观察着,看见她神情稍缓,立马轻咳一声引起她的注意力。
“宝红同志,站着累不累过来这边坐坐。”卫斯年拍着床边位置,并示意小兵赶紧倒两杯茶来。
钱宝红收回思绪,接过小兵手里的暖水瓶帮忙倒了水,看在他受伤的份上,她没再冷着脸。
相对而坐,旁边的几个床位的老人家又开始嘀嘀咕咕闲聊着什么,听起来有点吵。
“为什么不住单人病房”喝着热水,钱宝红随声问起。
她想以卫斯年现在副团长的身份待遇,受伤住单人间应该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