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长的剑吟声中,星星点点的信仰光辉汇聚而去, 与越国龙脉之气交织在一起, 人道气运被负苍剑直接引动, 灼灼金辉在剑身上燃烧。
召旻一剑斩下, 滚滚浪涛被他截成两段。剑身之上的金辉化作大日炎火,几乎将这一截河水烤干,露出一小段干枯的河床。
“淮水水神,还不出来谢罪!”
冰冷的声音在这片天地间回荡, 召旻一手倒持负苍剑,炽热金炎在剑身上燃烧, 散发出无声的威慑。
浪涛翻滚, 一个深深的漩涡在河面形成,漩涡之中, 一名灰袍老者忙不迭钻出来,看似普普通通的灰色布袍上绣有丝丝缕缕的神纹。道道神光在他周身荡漾。
刚刚现身,老者便对着岸边的玄衣少年深深一揖:“淮水水神,见过阁下。”
说话间, 他的目光在少年身上扫过。
漆黑如夜的玄衣包裹着少年单薄的身躯,灼灼燃烧的神剑在他手中却温顺无比, 少年发觉动静抬眼看来,一缕金色神辉自瞳孔中绽放。
“淮水水神, 你可知罪”
负苍剑上光辉亮起,虚幻的小金龙在剑身上游走,似乎在响应少年的话语。
这一瞬间, 淮水水神控制不住打了个激灵,自少年身上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负苍剑蠢蠢欲动,那冰冷的剑锋好似随时都会穿透他的神体。
他连忙躬身辩解道:“阁下息怒。此事实在与小神无关啊!”
召旻略显诧异地看着这一切,感觉这个淮水水神还真不是一般的胆小怕事。身为神明,居然在自己这个凡人面前如此战战兢兢。
这一刻,他突然强烈怀疑起此界神明的崇高形象……自己寄希望于以人道功德气运而封神,究竟是好是坏
事实上,召旻之所以有此误解,完全是因为他对此界的神道体系并不了解。
此界神明大致可以分为两类。
一类是生前有大功于世,死后凭功德气运封神,这类神明手执大道法则,与天地同寿,往往居于地府与天界,一般不会过问人间之事;另一类是生前薄有微名,死后由朝廷册封的山神水神。对于这类神明而言,神位如同官位,只有依托人间的信仰香火才能更进一步。
这样的小神往往只能与一世皇朝共存。等到下一任皇朝开辟,若是册封新的山神水神,旧朝的山神水神要么另谋神位,要么便只能在斗争中被打落神阶,化作孤魂野鬼。
……如此便也不难理解这位淮水水神为何姿态如此之低了。
“九州结界出现缝隙,早有妖魔伺机潜入中域九州。”面前的老头还在战战兢兢地喊冤,“淮水泛滥人间,实非小神所愿,奈何……奈何那域外妖魔来势汹汹,孽龙兴风作浪……若非小神见机得快,只怕也被那些妖魔吞吃了啊!”
说到最后,淮水水神脸上也露出后怕之色。只是这神色三分真、七分假,召旻一眼便能看出来。
神明也是由人转化,与召国朝堂无数大臣打过交道的召旻,几乎立刻便猜出他的心思。
……这位淮水水神显然也不是完全没有抵抗之力。只不过,既已成为神明,寿数无尽悠长,他又怎么可能为了区区一些凡人的生死而去与妖魔搏命呢
“身为淮水水神,却不能遏制淮水,又没有提前示警,导致洪水连淹四城,如今也只会推脱责任……这样的水神,封你何用”
懒得戳破对方的小心思,召旻直接呵斥道。
暴雨自天际倾泻而下,召旻身周无形的光辉将雨幕隔开。他俊美的容颜一派冰冷,静静立于雨幕之中。手中负苍剑的剑身上,金色的龙脉之气与星星点点信仰光辉互相辉映。
冥冥之中的人道气运仿佛有所感应,暂时加持在他身上,令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威严赫赫,犹如口含天宪。
“今日便除你神职,以示惩戒!”
他话音落下,人道气运便有所感应。大道法则突然降临。
嗡……
几乎只是转瞬之间,灰袍老者外衣上丝丝缕缕的神纹便脱落殆尽,他周身荡漾的道道神光像是烛火瞬间被人熄灭。
老者脸上露出惊恐之色,下一刻,他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神态变得萎靡不振,魂体从凝实化为虚幻。
“呵呵呵呵!数百年修为,一朝丧尽!”惨笑声中,老者的身形渐渐越来越虚幻,彻底变得与普通鬼魂别无区别,他伸手指向召旻,眼神里露出怨毒之色,“……好狠辣的手段!你——”
轰隆!
天上突然响起一道闷雷。灰袍老者立刻打了个哆嗦,魂体都好像要被打散。
此时他不过阴魂之身,只是隐闻雷声便几乎魂飞魄散,又哪敢继续纠缠只得一个飘忽,不知躲去了哪里。
昭明漠然注视着这一切发生,心中并无丝毫怜悯之意。他回想起对方之前提到的话,眉头不知不觉蹙起。
“……九州结界破裂,妖魔伺机潜入”
这样的大事绝非他一人便可阻止,即便有负苍剑在手……念及此处,召旻不由无奈地看了看手中的长剑。
此时负苍剑已经彻底归于沉寂,漆黑的剑身朴素无华,哪还有刚才的神威凛凛
本身没有半分修为,召旻每一次出剑,消耗的都是龙脉之气与信仰光辉……这也限制了他的出手次数。
“或许,需要通知天下道脉……”他目露沉吟,“让那些修行者来解决这个问题。”
“至于那条兴风作浪的孽龙……”召旻握紧手中剑柄,目光向着淮水上游看去,“便由孤一并解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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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风郡,岳麓山。
成百上千的难民组成的人潮犹如一道黑线向着山峰上推进,长长的队伍艰难前行,难言的恐慌在四周弥漫。
这支近千人的队伍以几个人为核心。其中一位中年人鬓发染霜,身上有种淡淡的儒雅气度与久居上位的威仪。在他身边则是三男二女五位修行者。
这几人修为谈不上多么高深,但只是不时出手救下队伍中失足的难民,便足以让这些难民视作仙人一般。这也正是这支逃难的队伍一直以来还没有彻底人心崩散的重要原因。
但几日几夜的没命奔逃,队伍中食物的渐渐消耗,看不见任何生路的恐慌,便犹如一只庞大的怪兽渐渐生出爪牙,恐怖的阴影盘踞在所有人心头。
站在岳麓山山巅望去,黑色的人潮如蚁群向着荒山之上覆盖而去。而山脚下却是洪浪滔天,肆虐的洪水狰狞咆哮,滚滚浪涛将遇到的一切摧毁殆尽。
天穹好似破开了一个大洞,无边无际的暴雨自大洞中倾倒而下,汹涌的洪水将大片土地化作泽国,整片天地似乎都被汪洋淹没。这座扶风郡最高的山峰,变成了汪洋之中唯一一座孤岛,庇佑着流亡之人。
呼呼……
大口大口的喘息声在队伍中此起彼伏。没日没夜奔逃上山,眼看暂时脱离危险,难民们在那位中年男子的指挥下就地坐下,饥肠辘辘的众人小心翼翼啃着队伍中所剩不多的干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