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几乎是无解,苏远也不想让玲珑去吃一顿当年妻子吃过的苦头。更何况徐妃看起来,一点都不好对付。
“你去和夭夭说几句。”沈氏开口,“她恐怕现在心里还在怨我不怎么让她称心如意呢。”
苏远连忙在沈氏后背上拍了又拍,“怎么可能,夭夭最小到大最懂事,她怎么可能怨你。”
苏远等了下,下定决心,“我和她说说吧。”
沈氏性情刚毅,现在连续几次拒绝了玲珑,再叫她去和女儿说话,也怕母女两个一言不合,闹僵了。
苏远把玲珑叫到书房,今天是长子娶妻,外面热闹的很,到了这会,玲珑也还没睡。
“你阿娘的意思,我算是明白了。”苏远开口,一字一句都在心里斟酌过。
他也年轻过,知道这个年纪的年轻男女,都执拗的很,要劝的话,不能和妻子那样直着来,得一曲十八弯,话得说好听,如果自持身份,一味的训斥,那根本没有半点作用。
“她呀,就是怕你定的太早,到时候一旦有变故,就束手无策了。”苏远缓缓说着,“有道是人心善变,你阿娘担心的也是这个,如果能让她放心,觉得渤海公能真的能护你平安喜乐,别说是我,就是你阿娘也能放心了。”
玲珑点点头,苏远又叹气,“你阿娘心疼你,何况若是他对你真心实意,情深意切,也不必在这朝朝暮暮。”
“日久见人心,你和渤海公来往无碍。”
玲珑咦了一声,她抬头看着苏远,“阿爷”
苏远笑,“怎么,还想和之前那样,偷偷摸摸的去会他”
玲珑摇摇头,“阿爷都知道啊”
“何止知道不过这事你阿娘还不知道。”苏远知道女儿私下和元泓来往,他迟疑了下,“不过,夭夭,你阿娘还是有话说对了,世事难料。你是女子,若真的有事,就算有爷娘在,你也会吃亏。”
“阿爷可曾将心底最无助最没有防备的地方,袒露于人”玲珑问。
苏远一愣,“夭夭”
“那些悲惨的,不堪的过往,是否曾经没有滴点遗漏,全都给那一人”
苏远眼神倏地变得悠远起来,“这么一个人有,那是你阿娘。”
玲珑笑了,“这不就对了,他以真心待我,我自然以真心待他。如此才能长久。”她说着捂住自己的心口。
“阿爷既然经历过,就应当明白了啊。”
北朝的婚事一向是非常热闹的,甚至是热闹的有几分过分,他原本是不喜欢那样的热闹,他清净惯了,人太多,他只觉得聒噪。
但这次却不太一样,因为是玲珑长兄的婚事,所以哪怕有几分忍受不住那份嘈杂,心里也很高兴。
苏远在朝廷里并不参与党系,婚事来的人,除去同僚之外,绝大多数还是苏家人。他和清河王的到来,为这场婚事增添了许多光彩。毕竟不是谁都能请到宗室过来,尤其还不是一个,是两个。
苏昙提着酒杯过来,给两人敬酒,原本应该是新郎官来的,但是新郎之前迎妇的时候,被妇家姑嫂作弄了一通,回来就只剩下喘气的份,身为家里唯二的儿子,苏昙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招待客人。
元泓作为贵客,苏昙自然不能慢待了他。
“你这么点年纪就喝酒了吗”元泓看着苏昙尚稚嫩的脸庞,从他手里将酒杯拿过去。
元泓低头嗅了一下杯中的酒水,冒腾着一股浓厚的桂花香。
“渤海公,我已经长大了”苏昙不服气道。
“这酒倒是闻着不错。”元泓抬头道。
苏昙听元泓这么说,得意起来,“这酒是我阿姐酿的,全洛阳,就我家一家有。”
他不说还好,一说元泓就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苏昙看着就急了,“那是我的”
“你还年少,不能喝酒。”元泓回味了一下桂花酿的醇美,回头来,却是一副教训的面孔。
旁边的清河王看的发笑,“这个不算甚么,十二三岁,我们鲜卑儿郎里,如果有手脚快的,都可以做阿爷了。”
苏昙在家里哪里听过这些他甚至都不会让侍女近身伺候,脸顿时红了。
他站在那里,满脸通红,嘴里动了几下,都不知要如何反应。
“阿叔,他年纪还小,别逗弄他了。”说着元泓回头过来,“这酒我喝着不错,送我几坛如何”
酒水这些东西,贵客想要,自然是要送的,只是这酒是玲珑自己酿的。家里也不是很多。
苏昙鬼使神差的开口,“可是渤海公不是修道么,修道之人忌酒色,远荤腥。”
“以前我是,遇见你阿姐之后,就不这样了。”他说着,持起酒杯,手指在酒杯上的花纹上摩挲。
清河王闻言,放声大笑。
苏昙原本恢复过来的脸色,顿时红的滴血。
“我、我给两位敬酒过了,先、先去看看叔伯们。”
说完,苏昙立刻脚底抹油开溜。
清河王笑吟吟的,“怎么,还没有抱得美人归”
元泓不欲在人前表露太多自己的私事,只是一笑,没有作答。
苏惠混在女眷里,她看着那个皎皎如明月的年轻男子坐在那里,和天人似得,叫人不敢靠近。苏家的许多小娘子,早就发现了元泓,毕竟那么耀眼的人,想要看不到也很难,小娘子叽叽喳喳的兴奋议论他。
甚至有些小娘子还道,“这样的人,若是能做夫君就好了。”
女子和男子也没什么区别,看着漂亮俊俏郎君,尤其那种身份高贵,总喜欢发痴梦,觉得那相貌好出身好的郎君对自己情根深种。
苏惠开口,“别想了,那是九娘的。”
她声音里还有几分嘶哑。其他小娘子听后,交头接耳一会,满脸失望,过了一会,有人开口道,“七娘难道不想去抢”
说完,其他小娘子也哄笑起来。
这段时日,苏惠抢玲珑的求婚者,结果被人丢弃在外的消息,迅速传遍苏家。
玲珑就算再怎么样,也是尚书左丞的女儿。而是苏惠的父亲是白身,于家怎么可能瞧得上。
苏家的那些待嫁小娘子们耻于苏惠所为,就算是抢男人,也不该抢自己族妹的。
“算了吧,也是不谁的眼睛都和于六郎似得,分不清美丑”
这么一说,顿时引起哄然大笑。
也是,玲珑长得可比苏惠要美多了。好多人都在私下里腹诽,说于六郎是不是眼瞎了,竟然放着大美人不要,竟然吃起清淡小菜起来。
苏惠脸色红红白白变幻,她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会引来旁人的嘲笑和不齿。
元泓和清河王出席苏家长子婚宴的消息,迅速传开。
洛阳里最不缺少专营之辈,哪家得势哪家失势,只需要一个白天,就传的到处都是。
元泓在中书省,清河王是实权亲王,哪怕只是去吃喜酒,也能让人浮想联翩。
徐妃听说之后,“难得,他竟然也有中意的人了。”
元泓总是清透的让她恐惧,好像世上所有的人和事都不在他的眼中。记得她父兄死了,她在池子边看到他,哪怕她对他生出了杀意,他还是冷漠的看着她,似乎她在他眼里就不是个活物。
“王妃是否还要去给大郎君说亲”张氏拿出一支步摇,在她发髻上比了比。
“这种招数,用了一两次就行了,过犹不及。”徐妃说着笑了,“其实也是好事。”
“王妃”张氏听不太明白。
“因爱生怖,之前他无情无爱的,朝堂之上也拿不住他的错处。”徐妃把头上的步摇拔下,看着尖尖的那一头。
她知道元泓前途不可限量,怎么可能放任他这么下去,她一直私下寻他的错处。可是元泓比她想的要狡猾的多,哪怕上山修道这么多年,也没有真的把他修成一个于俗务完全不通的傻子,为人处世滑不溜秋,简直难对付至极。
人在朝堂,于污糟之中,别想超然物外。徐妃的母家已经指望不上了,但是徐妃还有自己的心机,她知道皇帝对宗室们颇为忌惮,前几年搜罗了一堆罪名,将几个叔父辈的亲王谋杀于深宫中。
她料定皇帝对宗室深是忌惮,至少和先帝重用元氏宗亲的作风不同。
若是寻出他的把柄,积少成多,到时候就算是平原王,也不一定能保住他。
“他能毫不出错,可是其他人呢那个苏九娘可不是这样的人,成了,他算是娶个祸害,不成”
徐妃顿了顿,她不相信天下还有男子能对女子用情至深,毕竟这些男子有不少事要做,而且有权位的男人,那更是不会将女子放在心上,因为美色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唾手可得,他们有这天下,数不清的事等着他们去操心,哪里还有心思在这些情情爱爱上
平原王对原配发妻那么在乎,可是这么多年,侍妾照纳,就连她,也是依然在做她的王妃。
不过元泓,她还真的捉摸不透。
“不成的话,那就更有意思了,他一向很少有甚么想要的,好不容易有了,却拿不到手。”徐妃勾起唇角,“阿张要知道这世上的男人都是贱骨头,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放在心上,时日一长,那就好看了。”
徐妃斯条慢理的道,“不过,先要看看人。”
张氏听不太明白,“王妃的意思是”
“去看看那个苏九娘吧,想拿她做刀,也得看看她有没有做刀的本事。”
说着,徐妃把步摇从头上拔下来,回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