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修一觉睡了很久。
其实睡着之前他是挣扎了一下，但困意就像无孔不入魔鬼，逮着一个他脸贴胳膊机会，瞬间就把人吞没了。
他在梦里梦到上一世，还是高考前离校，叶斯戴着耳机一边吊儿郎当地哼歌一边从他教室门前经过。
那个画面无数次在脑海中闪过，在梦中他忽然有些心慌，不知是为已经预知到那天叶斯死亡，还是为这一世马上就要到来高考。
不知过了多久，何修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空调换气声，猛地睁眼坐了起来。
依旧是宿舍自习室，灯开着，整间屋子被笼罩在一片暖洋洋光里。但自习室已经空了，睡着前明明还满当当地坐着人。
“你醒啦。”叶斯在他旁边说道，下一秒就贴了上来，搂着他脖子，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垂眼嘟囔道“我困死了，回去睡觉吧。”
何修视线落在桌面上，叶斯原计划做两套物理一套化学，但显然，在此基础之上又写完了一套数学。
他心一凛，下意识伸手去触碰手机，屏幕亮起04:12。
何修心里顿时一阵愧疚，心疼得要命，连忙说道“哎，我不该睡着，你怎么不叫醒我”
“没事。”叶斯下巴枕着他肩膀，闭着眼睛说，“现在回去睡吧，还能睡三个小时呢。”
何修没吭声，他小心翼翼地侧了下头，垂眸看着叶斯。
叶斯睫毛好长，眼睛困得想睁睁不开，两道睫毛就颤颤巍巍。
叶斯把攥在手里笔扔开了，手腕上红色勇者之心也在颤颤巍巍地跳动着，他懒洋洋地双手挂着何修脖子，“回去睡觉。”
“回。”何修轻声说，让他挂着，然后开始飞快地收拾桌面。
俩人回去时候，走廊外一排窗都已隐隐透过晨曦光亮。
凌晨四点，万籁俱寂时刻，整个世界都在沉睡。
叶斯趴在何修肩膀上嘟囔道“我把前两天没搞明白，你说不用纠结浪费脑细胞那种解法想明白了。”他说着打了个哈欠，“其实就是线性代数逻辑嘛，查了查大学教材，其实就是一种新思路。”
“嗯。”何修忍不住摸了一下叶斯头顶，平时那几根炸毛也软下去了，估计也困了。
何修轻声说，“没跟你仔细解释就是因为没必要，线性代数出现在自招题目里概率也非常小。”
“我知道。”叶斯又打了个哈欠，困得眼泪都出来了，“但就是心里一直惦记着很烦，这回好了。”
何修闻言搓了搓他胳膊没有吭声，俩人缓慢地回到宿舍，叶斯上床时候都晃晃悠悠地，何修在底下托着他，勉强把人托上去了，自己爬梯子爬到一半，就听见了叶斯沉睡呼吸声。
呼呼，睡得非常香。
不知道是不是在枕头上蹭了一下，有静电，头顶那几根头发又倔强地炸了起来。
何修突然有些想笑，心疼又想笑，爬上床伸手捋了一下，强行把那几根毛给按了下去。
“陪你主人一起睡觉。”他轻声说，又被自己幼稚得忍不住无声乐了一阵。
二模前，所有人状态明显不一样，从那种人心惶惶变成理性讨论自己最后可能去处。去考场一路上，叶斯甚至都没听见人讨论题，反而听了一串学校名。
q大，b大，交通大学，航空大学，邮电大学，师范大学
大家基本都会拉开档次，就连沈霏肯定冲2，也都查询了后面几所强势专业，每天拉着许杉月俩人嘀嘀咕咕。
叶斯没有退路，他只要前两所。
“好好考。”何修站在考场自己桌子边上，没立刻进去，而是扭头看着叶斯，“语文作文仔细审题，不求创新，要议论稳妥，你作文波动太大。”
“知道知道，妙蛙老师真很磨叽。”叶斯懒洋洋地笑，拎着书包从何修身边挤过去，站在他背后那张桌上，把书包往里面一扔，挑衅地扬起眉毛，“好巧啊，前后桌啊妙蛙老师。”
何修被逗乐了，又绷回去，扭头看了眼门口陆陆续续进来人，没人看这边，于是伸手在叶斯撑在桌上手上摸了摸，小声说，“男朋友好好考。”
“得令，男朋友。”叶斯笑着说，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用脚踢了踢前面凳子，“请坐。”
这还是叶斯第一次跟何修前后桌考试，从一坐下来就感觉不一样，整个人被笼罩在学神强大磁场中，感觉分分钟能考个七百五出来。
拿到卷子后等监考老师下令，叶斯盯着何修后脑勺看，等到可以开始写名，拔开笔帽下意识就是一个单立人，还好反应快，赶紧往旁边挪了一个字位置，写下叶，然后把单立人勉强算作斯字右边那一撇一捺。
写个名写得惊心动魄，写完后叶斯没忍住乐了两声，然后感觉何修背影一僵，明显有些无奈。
好好答题，别胡思乱想。叶斯无声地学着何修严肃样子，顿了顿，又切换回自己懒洋洋状态，知道了妙蛙老师。
真坐在何修背后一起考试，才知道701和744之间到底隔了多大差距。
语文还好，何修只比叶斯快了差不多二十分钟答完卷。但从数学开始，叶斯就感受到了男朋友天秀。
第一面有十道选择题，叶斯刚把第三题选项填上，何修在前面非常低调小心地翻了个卷。
虽然几乎没有声音，但一举一动都逃不过男朋友眼睛。
叶斯“嘶”了一声，继续答题。
终于写完第十题，翻面要看第十一题时候，前面家伙又翻面了。
这一回，叶斯皱着脸停下笔，看了眼第二面题量。
两道压轴选择题，五道填空，两道大题。
“”还让不让人活了。
叶斯这回叹了口气，没刻意压着自己声音，然后明显感觉何修肩膀一僵。
就算不回头，叶斯都能知道他想说什么。
啊我已经很小心翻卷了还是打扰到你对不起。
叶斯活活气乐，低头肩膀颤了好一会，然后才收心继续计算。
能感觉到何修后面尽可能一笔一划地慢速写了，但还是在叶斯完成选择填空时候做完了所有题目。
后面理综，叶斯挑着做完物理部分之后，何修放下了笔。
整两天考试，叶斯感觉自己都是在脑内弹幕中度过。满屏都在刷“行吧”，“无所谓”，“没关系”，“巴啦啦啦”，“自己男朋友自己忍受”，但又在中间试图蒙混过关地穿插了几句感慨。
大概是666，男朋友真帅，啊我好骄傲之类。
考完二模出来往食堂走，叶斯一边听宋义跟吴兴对题，一边挂在何修身上嘟囔，“我说，我特怀疑，我这次考试暂停掉buff是不是转移到你身上去了”
何修无奈，“没有，我一开始没意识到，后来尽可能慢慢写了。”
“你闭嘴。”叶斯瞪眼。
何修叹气，小声说，“我已经很小心翻卷了，而且以前答完都会趴下睡觉，这次可是全程笔直坐了两天，真已经很”
“快闭嘴。”叶斯气笑，伸手捂住何修嘴，又乐着说，“是不是没挨过校霸毒打。”
何修叹了口气，又忍不住亲了亲他掌心。
“你觉得怎么样”何修问。
叶斯想了想，打了个哈欠，“二模比较稳，没遇见不会做题。但难说能不能保持名次，前边都是人精。”
“下滑一点也没关系。”何修立刻说，搓了搓他手，又委婉地说道“其实我觉得下滑一点也是正常，你被我带擅长做偏题难题，一模更有优势一点。不过没关系，我们还有自招。”
“知道。”叶斯勾起嘴角，在何修身上拍了一下，“放心吧，上升又下滑劫我已经历过一次了，平常心平常心。”
“平常心。”何修忍不住又摸了摸叶斯手，低声道“今晚必须好好休息。”
叶斯用力点了下头。
二模一结束，四班人就无形中分了流。参加自招每天都泡在自招题里，一下课疯狂讨论大学才会学高数和线代，而不参加自招则把高三第一轮复习过教材又重新摆回桌面，高考前回归教材，开始最后一轮细致梳理。
叶斯两头都顾，白天查缺补漏，晚上在自习室里间讨论室里听妙蛙老师自招补课，每天都搞到挺晚。
q大和b大自招都是两天，q大是27、28号。b大是28、29号，他俩还能一起去考。
出发前一天，何修晚自习请假了，跑出去到超市疯狂扫了一堆出远门零食和用品。等他拎着两大塑料袋尽可能小声低调地回到班级，老马已经捏着二模成绩单站在讲台上了。
“这一次大家考得都很稳。”老马脸上写满了欣慰，“别不提了，许杉月。”
“嗯。”许杉月坐在第二排笑着应了一声。
“年级第五，回来了。”老马笑着说，“省排名也很好，等会自己来看。”
“知道了。”许杉月勾勾嘴角。
这次老马没再多说什么，把成绩单拍照发进班群，然后就开始叮嘱明天开始陆续出发去自招同学，旅途注意事项，还有考试注意事项。
叶斯点开班群，挺平静地点开了那张照片。
他心理预期其实是省排名掉个十名左右都可以接受，哪怕再多一点，只要别出前五十就行。
但照片加载出来之后，看到自己名字一瞬间，他还是心脏紧了一下而后迅速又回到了正常跳动。
叶斯，校排名2，省排名9，总分712。
仿佛跟上一模照抄下来名次一样，只是总分又往上提了十一分。
叶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何修把手机往桌上一扔，使劲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差点没给他拍出去。
“干什么啊你。”叶斯笑着揉了揉胳膊，“干什么”
何修仿佛没看见自己那个逆天“745”，又拍拍桌子，“稳住了。”
“是啊。”叶斯笑着又拿起手机，看着上下并列“何修”和“叶斯”，过一会勾起一抹笑意，低声说，“看起来确实稳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