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门开了一条缝,白珊手抬起,敲了敲。
“进来。”
男人低沉有力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白珊推开门,转身半合上，走过去。
“霍叔叔。”
“嗯。”霍启叡看着她问道,“想借什么书？”
男人五官深刻线条硬朗，长眉下的双眼看人时,锐利得像是能把人看穿。
白珊直视过去,并不避让,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却温温和和的。
她柔声问道，“有没有医学方面的？”
女孩的声音带了点娇嫩,冷冷淡淡,又放柔了语调，听在耳中十分舒适。
“那边的书架，自己找。”他说道。
白珊应了一声,说着“谢谢霍叔叔”,转身轻手轻脚走过去。
霍启叡并不喜欢房间有人,即使是王管家,他也不让人多待。
处理完一份文件，霍启叡不经意转头，一个娇小的身影正坐在书架前的小桌边，拿着本书正在翻看。
他眼中闪过一丝愕然。
他刚才竟然没有厌烦白珊的气息，甚至没有察觉到陌生的气息。
许是他在白珊身上停留的目光有些久,白珊抬起头看向他，“霍叔叔，我打扰到你了吗？”
霍启叡没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问道，“打算考医学院？”
白珊顺势点头。
“你现在看这些没用，高考不考这些。”
“可是一直做题好无聊，我想找点别的事做。”
看书跟做题有区别？霍启叡不由想到。
霍启叡淡淡“嗯”了一声。
话题揭过，两个人继续各做各的，互不相干又和谐地分享着同一个空间。
白珊找了三本书，没有一直赖在书房，她站起身走到霍启叡面前，“霍叔叔，我先借这三本，等看完了再来换可以吗？”
霍启叡微一颔首。
看到他桌上的蛋糕分毫未动，白珊不由问道，“霍叔叔不喜欢吃吗？”
霍启叡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我不吃这些。”
她并没有露出失望的表情，而是体贴问道，“那霍叔叔喜欢吃什么？我下次再给你带。”
女孩稚嫩的关心并不让人反感，霍启叡好心情回道，“我没有特别喜欢吃的，不用给我带。”
“哦……”女孩这才有些失望，她并不气馁，“我会多注意观察霍叔叔，虽然没有特别喜欢的，但也一定有比较喜欢的。”
听到她的话，霍启叡脸上的表情仍是淡淡的，不以为意地“嗯”了一声。
白珊离开书房，回到房间再次打开书本看起来。
霍启叡书房的书架上，放着不少骨科神经类的书籍，有些甚至是不知从哪寻到的家族秘传。
她不由想，霍启叡是不是曾经也对自己的双腿抱过很大的期望。
手机上发来几条信息，这是霍启叡的私人号码，他打开一看，上面陈列着一些网购消费信息。
他需要什么，自会交代人去采办，而能用他卡的人，仅白珊一个，这些消费信息从哪里来，一目了然。
小女孩果然都喜欢网购。
霍启叡放下手机，拿起另一份文件翻看起来。
白珊在网上淘了几本中医学的书籍，没两天，门卫陆陆续续开始往别墅送快递。佣人拿上楼交给白珊，白珊道了谢，拆开包装，将包装袋扔掉，陈列在书桌的书架上。
上面满满当当足有几十本相关书籍，还不算她学习的资料，都有些放不下了。
打开衣柜，白珊将专业类书籍放入里面的隔层中，暂时充当书架使用。
她拿上已经看完的书籍，往霍启叡书房走去，看到佣人端着咖啡从楼梯走上来。
“白珊小姐。”
“给霍叔叔送的？”白珊扫过她手中的咖啡。
“是的。”
白珊道，“我正要去找霍叔叔，你把咖啡给我，我顺带送进去。”
“这……”佣人迟疑。
别墅的佣人除了管家，大抵没有不怕霍启叡的。不过大多时候去书房送东西，都由管家亲手操办，他们很少有直接接触霍启叡的机会。
今天管家正好不在，才轮到她来送。
“算了，我们一起过去好了。”
佣人应下，端着托盘跟在白珊身后。
她不是不想把咖啡交给白珊，而是担心会因此受到惩罚。
霍启叡性情不定，有时一个小差错就能让他大发雷霆将人解雇。在这里虽然提心吊胆了些，但工资比其他地方高不少，佣人还不想失去这份工作。
白珊愿意跟她一起进书房，她心里的胆怯也淡了些。
书房的门紧紧关着，白珊伸手敲了两下门，“霍叔叔，是我。”
霍启叡正在跟人开视频会议，几个管理汇报的内容让他很是不满，说话便不由带上几分郁气，“进来。”
白珊像是没听出他声音中的怒气，自然地伸手打开门。倒是端着咖啡的佣人，手不自觉一抖，差点将咖啡洒出来，恨不得将头埋进胸口。
男人脸上带着发怒前的压抑，白珊弯唇道，“霍叔叔，我借的书看完了，能再跟你借几本吗？”
霍启叡抬手示意她安静，白珊走近了才注意到，他似乎开着摄像头？
佣人趁机将咖啡放下，从书房退了出去。白珊做了个“不用管我”的手势，默默走到书架前，将手中的书籍一本本放入原本的位置，再逐一挑选新的内容。
霍启叡不满时并不行于言表，只会压低了嗓音，听上去越发显得深沉，有种不带情绪的冰冷。
视频对面的管理人员一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已经非常不满，额上不由出了汗。就是他书房里多出的女声，也来不及细想。
耳边是男人低沉的嗓音，白珊置若罔闻，选好书就默默出去了。
等会议开完，白珊已经不在书房。霍启叡这才细想她来时的模样，再次诧异自己竟然没有当场将人赶出书房。
白珊的声音似乎有一种平定人心的作用，令他焦虑的情绪得到一丝细微的缓解。
霍启叡并不会因为白珊是胡父的女儿而留情，他想了一会，只能将之归结为她声音的特殊性。
没有深思，霍启叡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无用的思考上，他打开视频讨论的方案文件，再次看起来。
在得到这个世界目标人物的信息时，白珊就打算从男人头疼的毛病入手。她跟霍启叡说话时带上了些微灵力，因此她的声音对他头痛的缓解有不低的功效。
只是现在两人接触不多，效用还未最大化被发现。
每个位面都能修炼出灵力，区别在于多少，科技位面所能得到的微乎其微，可这么一点也足够了。
白珊看书的速度很快，为了控制正常度，她看完过几天才会再次去书房找霍启叡借书，而她买来的书籍，已经看过大半。
她在别的世界学过医，但正如每个世界知识存在些微差异点一样，医学同样有毫厘之分。她选的书籍中大部分内容都曾涉猎过，可她要找的便是其中的差异
霍启叡的双腿想要用其他手段治疗不难，但她现在仅是一个成绩一般的高中生，这么做未免与之前大相径庭。
王管家端着饭菜从书房出来，白珊刚要上楼，看到上面几乎动也没动一下的食物，不由顿了顿。
王管家忍不住跟白珊发牢骚，“先生最近吃得也太少了，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
霍启叡不爱听这些，王管家偶尔会跟白珊提一两句。发觉白珊并不反感，次数也慢慢变多了。
白珊知道霍启叡一到夏天就胃口不好，有时候抽烟抽得很凶，虽然书房里没有烟味，最近喝咖啡的量也提升了不少。
晚上过了一定时间，白珊一般不会去打扰霍启叡。她洗过澡，打开门见走廊的灯亮着，就知道霍启叡一定还在书房。
地上铺着吸音垫，白珊迟疑片刻，往书房走去。
书房的门没有完全关上，离得近也能闻到里面若有若无的烟味。白日里王管家在的时候霍启叡会尽量克制自己，所以王管家说他抽烟抽得凶，应该是第二天发现的。
因为需要办公，书房的灯打得很亮，合上的窗帘被打开，窗外是暮色沉沉的黑。
前院的景致将整栋别墅笼罩住，不是离得特别近，几乎看不到别墅的边角，也不必担心大开的窗将人影透出去。
更何况，别墅的窗用的都是单面可视的特殊材料。
男人背对她坐在轮椅上，一身深色家居服，休闲的款式愣是被他穿出了几分不一样的冷肃。
白烟自他身前袅袅升起，他似乎正看着窗外，可能也仅仅是垂着眼，漫不经心的眼底没有收进任何画面。
霍启叡没有烟瘾，他抽烟完全是情绪使然。即使坐着轮椅，他身上的气势也不容人忽视轻慢。
分明是强势的人，可此情此景，白珊硬是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丝落寞。
男人是骄傲的，不容许将自己的脆弱现于人前，也从未表示过对双腿恢复的在意。可在某些寂静的夜晚，整栋别墅只他一人的空荡，有那么一瞬，总免不了浮起细微的怅然遗憾。
心底仿佛被轻轻扎了一下，白珊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垂下眼退步转身离开。
霍启叡若有所觉，转头往门口看了一眼。透过缝隙的走廊空无一人，只一小片阴影一闪而过。
他眼中闪过一缕深思。
昨晚只睡了两个小时，霍启叡头疼得厉害，没有勉强自己继续办公，开门离开书房。
“咔哒”一声轻响，白珊卧室的门打开，看到霍启叡，顿了顿，“霍叔叔。”
霍启叡微微抬眼，“嗯。”
她似乎刚洗过澡，发尾还带了点湿意，半长的发自然披散在肩上，泛着微微的光，看去十分柔软细滑，隐隐还能闻到洗发水淡淡的馨香。
眉眼微微弯起，平静的表情似乎也带着柔意。脸上残余的水光将皮肤衬得通透白皙，也使得黑色纤长的婕羽愈发引人注目。
她今天穿了一条浅绿色的长袖长裙，直到小腿，露出的脚踝纤细脆弱，仿佛轻轻一掰就能轻易被折断。
脆弱、美丽而温暖的生物。
霍启叡在她手上扫了一圈，似乎是察觉到他的想法，白珊解释道，“我有点饿了，想下楼烧点面，霍叔叔你要不要一起吃点？”
不及细思，霍启叡点了下头。
他几不可查地一顿，率先操控电子轮椅往电梯滑去。
正如白珊理解的那般，强势的人不轻易让自己落在他人的掌控中，即使仅仅是帮他推一下轮椅。
白珊跟在他身后，没有上前。
霍启叡的背挺得很直，他身量高，即便白珊站在他身侧，也不特别突兀。
霍启叡一向自制，三餐之外很少吃东西，一直到白珊已经在往锅里下面了，才意识到，他会同意的主要原因，是在跟女孩对话的同时，脑中突突的痛感随之减弱了许多。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他下意识想在对方身边多停留一会。
霍启叡望向白珊的目光，带上些许探究。
白珊恍若未觉，动作熟练地下油翻炒。
冰箱里食材不少，她没做复杂的，只简单炒了肉，煮开水往里面加两片青菜，做了个青菜肉丝面。
两碗面分量不多，不会吃太撑又能填一填肚子。
“你还会做菜？”霍启叡伸手从面碗撩起一小筷子面条。
白珊做的红烧面，色泽漂亮，不会显得过于清淡而令人缺乏食欲。
至少，霍启叡原本并没有品尝的意思。
“嗯，在家学过一点。”白珊微微笑了笑，“我爸说我做的面很好吃。”
霍启叡打量了眼女孩的神色，对方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悲伤，只是有些许怀念。
来到他这里已经有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白珊似乎已经忘记了遭遇的祸事，现在看来其实不然。
霍启叡低头沉默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