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家村的夜晚, 夜幕中挂着点点的繁星, 微风中仍然飘荡着芦苇轻摆的絮语,河流边的蛙啼此起彼伏, 间或传来几声小儿的哭闹,看起来似乎静谧又安宁。然而这平和的外表之下, 却又仿佛有头蠢蠢欲动的凶兽在暗中蛰伏。
村中最高大的那间屋子,正是村长齐磊的家。
虽是深夜, 村长的屋子里却还亮着一盏孤灯,在漆黑的夜色中,如熠熠生辉的萤火般醒目。
朝里望去, 村长的院门大敞, 一路亮着烛火, 而他本人正端坐在尽头远处的高堂之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氛围无端的有些凝重和窒息,乍一看竟不像是寻常农户的院子, 倒是有些像是明镜高悬的断案衙门。如此氛围之下, 就连五大三粗的土匪们都不由自主的放轻了手脚, 不敢大声喧哗。
“需要我们陪你进去吗”院子的门口, 许源问道。
齐怀瑾摇摇头,朝远处堂屋之上端正坐着的村长望了一眼,道:“不了,只是告个别。你们在这里等我就好。”
许源敏锐的闻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的味道,她站在门口,远远的朝村长忘去, 还是看出了对方伤势颇重、命不久矣的模样。联想到齐怀瑾的身世与那三个黑衣人的伤,许源仿佛明白了些什么。她点头道:“去吧,我在院子外等你。有什么不对,你喊一声,我就带人进去。”
齐怀瑾感动的捏了捏许源的手,诚恳的道:“谢谢。”
许源:总感觉哪里有些别扭。
齐怀瑾一步一步缓慢的走进了村长的院子,直至走到大堂。此情此景,让他联想到了刚考上秀才的那一日,那时,他是借着酒劲,一路疯子一样的闯了进来。如今,相隔不过数年,却仿若斗转星移、物是人非。
齐怀瑾走到大堂,直视着高案静坐的村长,村长也直视着他。
他们对峙着,仿佛在进行着什么暗潮汹涌的无声角力。
良久,齐怀瑾开口说道:“我不是齐二和王翠花的儿子。”
村长没有说话。
“为什么”齐怀瑾问。
“昭阳公主祁婉彤,是我的侄女。”村长咳嗽着说,“齐二是我的堂弟。
“呵,真是令人感动的叔侄情谊。”齐怀瑾鄙夷的看着村长,嘲讽道:“所以为了守住你侄女的荣华富贵,你甘愿抛弃大好前程,从京城回到这偏僻的小村庄,做个默默无闻的村长。你的好侄女,知道你为她做了这么多吗你可真是个做好事不求回报的无名英雄呢。”
“我这一脉,就剩下祁婉彤一个人延续香火了。”村长平静的说,“只要她能活得好好的,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齐怀瑾厌恶的看着村长:“所以,你为了你侄女的荣华富贵,就拿我的前程命格去换。为了一己之私,你就做这等丧尽天良的事”
“即便没有我,也还有别人。”村长平静的说,“狸猫换太子不是我这种小人物能左右决定的,我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好一个顺势而为。”齐怀瑾冷笑着说。
“你处心积虑的想要把我养成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傻子。”
“你鼓动无知的村民对我进行排挤和打压,甚至鼓动流氓疯汉对我勒索和殴打。千方百计的想要磨掉我的自尊和意气。”
“你生怕我学会一点点知识,生怕我能够通过知识活得和普通的中上之人一样安逸。”
“你渴望我一辈子都浑浑噩噩的,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一般,活在最底层的淤泥里。”
“这些,也都是顺势而为”
村长沉默着没有说话,他嫌恶又怀念的看着齐怀瑾,仿佛在透过他看着别的什么人。
“还有延续香火你若真是为了香火延续的考量,倒不如当初尽心尽责的抚养祁婉彤长大,替她立女户招赘。这样,才算是真正替你这一脉延续下去。而今,她是姓祁,可那祁却不是你的齐。”
齐怀瑾嘲讽的说。
“你反复不停的强调我是个孽种,说齐二和王翠花是通奸的罪人。而且照你的说法,齐二和王翠花是为了护我这个孽种而死。那么让我来猜一猜,你说的孽种,该不会其实是指祁婉彤吧”
“那王翠花,该不会是你的妻子吧他们二人的所谓淹死,其实是浸猪笼而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