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新春, 荣府照旧闭门守孝,不摆酒不请客, 不走亲戚不吃酒。
除夕这日, 荣府阖家去祠堂参加祭祖。
贾赦主持祭祀, 秩序氛围都比去年和美。
祭祀完毕, 族人留下分吃祭祀的供品,据说能够辟邪除秽。
荣府守孝不食荤腥, 娘儿们分吃了供饼便告辞了。
贾赦兄弟俩留在族里应酬。
娘儿们回府后都聚在荣庆堂守岁。
石梅一早吩咐烧了地龙,准备了满桌子瓜果点心糖糕。
贾珠贾琏高兴的只撒欢。
婆媳们姑嫂们一起闲话。一起逗趣贾琮元春说话。
姐弟们童言稚语,十分可爱。
贾珠贾琏带着一群小丫头赶围棋。
每人面前一把铜钱。
小赌怡情。
子时钟响, 新年来到。
石梅命人抬了一箩筐龙钱窜子, 发放压岁钱。
贾珠贾琏兄弟合着一群小厮丫头争抢压岁钱, 都乐疯了。
初一拜父母。
贾赦贾政正儿八经的带着老婆孩子来给石梅磕头拜年。
石梅给儿子媳妇女儿孙子衣襟佩戴如意袋, 一个装着状元及第金锞子的荷包,
人手一个金苹果。
寓意平安如意,富贵吉祥。
贾珠贾琏兄弟对着父亲,失却了平日的机灵, 鹌鹑似的。
一声谢谢祖母都说的细弱蚊蝇。
石梅觉得怪无趣, 遂打发了贾赦兄弟。
结果贾赦贾政走了,兄弟两个也不玩闹了。挨着脑袋趴在炕桌上翻千家诗。
石梅很纳闷。
一打听, 却是昨夜晚贾珠守岁回家, 应为赶围棋被他老子咆哮一顿。
贾政责骂贾珠败家的玩意儿,不务正业的孽障。
贾琏这个小子够倒霉,回回都叫他碰见, 上回旁观挨打,这回陪着挨骂。
石梅觉得贾政矫枉过正了。
然,贾政已经下令禁止。石梅也不好驳他的面子。
石梅看着两个孙子怪可怜。
古代孩子的游乐本来就少。
新年大节,孩子们十五之前不开学。族里的兄弟都在放炮仗,遛狗逛街耍鸟。
贾珠贾琏,一个六岁,一个五岁,却被父亲拘管着背书。
石梅觉得,这无疑是逼迫孩子厌学。
石梅决定亲自动手,制作玩具。
石梅带着贾敏贾珠贾琏几个现场做手工,自制棋盘。
红漆的茶盘当成跳棋盒子,然后把针线房的浆糊壳子拿来做模板。
石梅画出模型,贾敏负责裁减。
贾珠贾琏负责粘贴。
丫头们帮忙压实烘干。
做了最简单的六珠对角棋,五子连珠棋,六角跳棋。
棋坪粘贴好了。
石梅让孩子们用花生、瓜子、核桃、栗子,权当棋子演练。
看看孩子们喜欢哪种,再请匠人做出成品。
贾珠贾琏都觉得对角棋没意思,五子连珠尚可,最喜欢六角跳棋。
一是跳棋玩起来轻松,不用费脑子。
二是跳棋可以六个人一起玩。
小孩子还没玩过这种群众游戏,觉得很新奇,也热闹。
初一晚上,贾珠与贾琏就玩上瘾。
这事很快被贾赦兄弟知道了。
贾赦不免指责贾政:“二弟你也是太严苛了,孩子们早出孝了,他们不过是在母亲面前凑个趣儿,母亲从前可是最爱热闹,这几年别说酒戏,骨牌都不摸了。”
贾政十分惭愧。
自从贾代善仙逝,天天悠闲摸牌的母亲,再也不碰了。
最喜欢的字画也很少观摩了,整日为了他们兄弟操心。
回到金陵又要整顿族务,管理家务,还要教导儿孙,忙得陀螺一般。
让孩子们赶围棋玩儿,也不过图个热闹。
如今却被他破坏了。
又不好跑去想母亲赔情,儿子说的孩子们,与母亲不相干
贾政十分懊恼:“这不是除夕祭祀回来,王氏又哭又闹,我心烦意乱,正碰见珠儿琏儿两个嘻嘻哈哈。弟弟气不顺,随口一说罢了,谁知母亲误会了。”
然后,贾政贾赦一起动手,做了一副带着木头清香的跳棋。
贾政前来荣庆堂献宝,面色讪讪的:“儿子亲手所做,手工粗鄙,母亲不要嫌弃。”
这两个牛高马大的儿子为了讨好她,竟然给她做了一副玩具
石梅摸着不大圆润的木头珠子,心里有了那么一点点感动。
觉得自己操心劳力没有白费。
正月十五这日,荣国府因为守孝并没有扎鳌山。
不过,贾珠贾珠带了五位伴读亲自在后花园布置了一个小小的赏灯晚会,邀请一家人赏灯猜谜。
七个小家伙的字儿虽然差强人意,图画水准也有待提高。
但是,石梅却十分高兴。
灯会从设计到筹备,都是兄弟两个独立完成。
且费用自理。
无论是纸张笔墨,竹篾蜡烛这些原材料,还是编扎灯笼的工费,都是贾珠贾琏的月钱。
并没像贾赦贾政摆个少爷的款儿,别人出钱出力,自己得名得利。
前提是,石梅锻炼贾珠贾琏兄弟俩,月钱自理,自负盈亏。
三年的时间,两个小家伙只进不出,连带每年得到的压岁钱,收支结余也有一百多两。
不然,他们有心也无力。
这是其一。
其二,两兄弟联手,独立操办一场灯会,哪怕只有几十个灯笼,哪怕灯笼不是那么漂亮。
这也证明了两兄弟学会了独立,学会了担当。
不再万事依靠父母。
其三,石梅最为高兴的是,贾珠与贾琏没有受到他们母亲不合的影响,两兄弟感性很好,齐心合力。共同分担了全部费用,也共同付出辛勤的劳动。
糊灯笼的字画,谜语,都是两兄弟一起商量,亲手写字绘图。
这两兄弟的作为,狠狠打了贾赦两兄弟的老脸。
这两位从小就只知道指手画脚,扎个灯笼都是奴婢代劳他们只担个虚名。
更别说办灯会用自己的零花钱了。
贾赦贾政这两个不贪污公中的银子去外面花天酒地就不错了。
石梅再次感叹,教育要乘早。
贾珠贾琏两兄弟公私分明,量入为出的消费观念,已经基本形成。
至少,这两位今后即便当家做主,也不会公私混淆。
石梅在灯会结束之后致辞演说,对于贾珠贾琏大力赞扬。
首先肯定他们的办事能力,灯会办的很好,字儿写的好,图画画的漂亮。
然后,肯定他们的公私分明的原则性,私人办事私人出钱。
最后,石梅说道:“珠儿琏儿越来越懂事了,知道孝敬长辈了,百善孝为先,祖母很高兴,祖母要奖励你们,等下你们兄弟跟着祖母去开库房,祖母允许你们挑选三样喜欢的古玩字画。”
张氏王氏十分高兴,贾赦贾政兄弟却红了眼。
贾母小库房的古玩,哪一件不值千儿八百
像是唐寅的画,米芾的字,吴梅村的扇面。
贾赦最喜欢的就是贾母有一箱子苏绣扇面,真正有价无市。
贾母自己也只是拿出来观赏观赏,从来不舍得扇一扇。
看着贾珠贾琏欢喜雀跃的跟着石梅贾敏去挑东西,贾赦贾珠两个老兄弟对视一眼又别开眼睛。
贾赦是嫉妒之余幸灾乐祸:你也失宠了啊
贾政却是心里不平衡,从前只有他跟四妹妹有这个荣幸去小库房挑东西。
如今正是一年不如一年:母亲越来越不疼他了
石梅不知道这两兄弟的心思,知道肯定会啐他们一脸:跟儿子争宠,脸呢
然后,目睹儿子挑选礼物,贾赦再一次受伤。
石梅不是那么偏爱古代刺绣。
再者,贾母的扇面刺绣不止一把,故而,也把装着扇面的黄花梨箱子开了。
琥珀翡翠还故意使坏,把贾母的首饰盒也打开了。
虽然孝期不能佩戴首饰,但是,贾母回京之时,需要佩戴首饰,故而带了不少珠宝。
贾珠贾琏都没看上珠宝,很显然,正常男孩子对这些没兴趣。
贾珠挑选一副字画,一方端砚,一块徽墨。
贾琏放着古画字帖一概不要,名家苏绣扇面看也不看,学着贾珠挑选一方端砚。
先生说了读书人得有一方好砚台,最好的砚台就是端砚。
还说砚台一旦选定了,一辈子最好不要再换了。因为砚台也有灵气儿。写得越久越有灵气,写出来字飘逸潇洒,自成一体。
然后,贾琏再挑选一个姜黄色的蜜蜡佛手的挂件,说是要送给弟弟贾琮。
最后,贾琏盯上了那一匣子莲子大小的珍珠,眼眸亮晶晶的询问石梅:“祖母,孙儿可不可以抓几把珍珠啊”
石梅以为她孝敬母亲呢,笑道:“可以,不过珍珠可不是几把几把的算,要么十三颗做一窜手链,要么一百零八颗做一挂项链,若是做耳坠,那就只需要两颗,你准备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