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卫生搞完了,外卖也到了,杨非又主动下楼去取了外卖,是两人份。上来后两人坐在餐厅里,分了筷子后面对面地吃起来,一句话都没有。
不是杨非不想说,只是之前跟宿郢打电话时被教训了太多次,对方总说要让他正常一点,他分不太清什么样的话和行为才算正常,所以为了不惹恼宿郢,他干脆不说了,安静一点总没有错。
吃完饭也是杨非去收拾了东西,而宿郢则去了洗手间洗漱。他之前便在这里准备了洗漱用具,以备不时之需。他洗漱完后又冲了澡,洗完以后出来去了杨非的房间,擅自给他换了床单。
“你也去洗漱,顺便把澡洗了。”宿郢对着一旁看着他想说话又不敢说的杨非道。
杨非点点头转身要去洗。
“洗干净点。”宿郢又说。
杨非的身影顿了顿,出去的时候头埋得低了些。
换完床单,宿郢去了窗边,把窗子开了一个小缝,点了根烟,刚想抽,想起来柏城不喜欢烟味,而杨非虽然不说,但看起来也不喜欢,于是把烟又掐了,扔到垃圾桶里。他看着窗外的月光,想起了很多。
他想到了在同样一个月夜,在一条河边看到的那个干瘦的孩子;想到了在学校沙坑边,他吻过的那个莽撞少年;他想起与柏城分别的那一夜,这个毁了容的老男人蹒跚着腿脚追出来,又在见了他以后逃也似地返回去;还有,在病床上插着输氧管度过每一个夜晚的方一。
对于宿郢来说,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人,可同时,他们也是一个人。同样的孤独,同样的倔强,同样的爱抿嘴,还爱吃同样味道的小面。
现在,甚至还有了同样的面孔。
柏城曾经问过他,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宿郢没有回答,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他所收集到的一切信息都告诉他,这些世界是假的,是可以控的,包括他自己。漫漫的时间让他活了一辈子又一辈子,若说刚开始还有心力去追究真假,那么现在他已经没有那么执着了。
他说杨非是个飘荡不定的木筏子,其实何尝他又不是了在无尽的时间中漫无目的地过了不知多久,已经麻木到绝望的时候,他在不停变化的一切中抓住了那个不变的人。
那种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说不太清。大概就是不管对方让他怎么不喜欢、怎么讨厌、怎么心烦,最后的最后,他还是转转圈圈地回到了这个人的身边,只为了那一点点的相似还有那一点点的不变。
为了那片刻的停顿和安稳。
凉风一丝一丝都从窗户缝隙透了进来,将屋内的沉郁慢慢地卷走,换上雪花的味道。
杨非回来的时候看见宿郢站在窗户边看着外面,光从那张脸上他看不出任何情绪,一双眼眸沉静得像一滩死水。他咽了口口水,有些胆怯地走过去。对方听到声音转过头,看了他两秒后关上窗,转身朝他走了过来。
“我、我洗完了。”
“洗得干净吗”宿郢轻轻捏住了他的下巴。
杨非小幅度地点点头,眼睛垂着,根本不敢看对面的人。对方的大拇指在他的下巴上来回地磨蹭了两下,接着他感觉到对方越靠越近、越靠越近。下巴扇的手慢慢地滑到他的脖子上,覆在他的后颈。
他的心扑腾得都快要跳出胸膛,口水咽了一口又一口,后背脖子还有耳朵的热度连他自己都感受到了,他完全不敢想在对面人的眼里,他是个怎么样可笑的样子。
“知道我让你刷牙洗澡是干什么吗”
杨非咬住了下嘴唇。
“知道吗”宿郢捏了捏杨非的后颈,将头靠近他的耳边又问了一遍。温热的鼻息挠得杨非忍不住缩了缩头,耳根子红透了。
“回答我。”
杨非迟疑了半晌,轻轻地点点头。
“乖孩子。”宿郢偏过头吻住了他的唇,并没有深入,吻得也不重,只辗转了五六秒便分开了。
杨非的气息一下子就乱了,胸口不断起伏,脸红得要滴血。他低着眼不去看宿郢,垂在身子两侧的手使劲地捏着,竭力掩饰自己的慌乱。
宿郢继续问他“那你喜欢我吗”
杨非这次没有犹豫,点了头。
宿郢说“那你来吻我。”
杨非抿着嘴迟疑了片刻,慢慢靠近,待到两人鼻息交缠两唇微微相贴时,宿郢搂住他的腰突然狠狠地回吻了过去,像即将窒息的人抢夺着对方嘴里的氧气,一步步地逼近,放肆地侵占。
他们从房间中央吻到床边,从床边又吻到了床上。这一夜度过得并不舒服,宿郢像发泄着什么情绪似的对待着杨非,除了开头几个吻,算不得温柔。他像是憋了许多的恼怒,全累积到这一晚爆发了,无度地索取,没有丝毫绅士风度。
而不管宿郢怎么折腾,杨非都一声不吭,可是忍得。他以为是自己戒不了的谎言害得对方生了气,就觉得这样也是自己该得的。如果能让对方消气,这也没什么。就像蔺舒妈妈说的,他是一个劣等的人,配不上蔺舒。不管蔺舒对他是为什么起了心思,他都是那个占便宜的,他能回报蔺舒的不多,如果对方想要,为什么不给呢
等一切结束时已经是深夜了。杨非被折腾得厉害,疲倦得早已经不知道东西南北。宿郢跟他说话时他的大脑都已经一片空白了,可还是硬撑着跟宿郢说了一会儿话。
“之前我跟我妈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宿郢问他。
“嗯。”
“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你之前听到的我说的话都是假的,我其实只是想跟你玩十年,然后就不要你了,你会怎么办”
杨非把头埋进宿郢的臂弯里,无所谓地说“没关系,我让你玩。”
“你不难过吗”
“难过。”杨非闭上眼,声音轻轻的,“但我们还有十年。”
他这样的人,能够拥有对方的一秒都是幸运。十年,已经是最奢侈的梦想了。
宿郢摸了摸他的头发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眼睛无神地看着别处,也不知在跟谁说“不不止十年。”
说了一会儿,杨非实在熬不住便困倦地睡着了。宿郢没有睡意,侧着身一直看着枕边这张熟悉的脸,看一会儿凑过去亲一下,再看一会儿又亲一下。后来他也累了,便也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