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缘踢到裸露在外的柑橘树根,脚下一个趔趄,钟宸忙拉住她,将小手她扣住。她的手很小,手指修长纤细,柔软滑嫩。钟宸的手很大,指节分明,皮肤微糙,很有力量感。
这一扣手,就触到了当初留下的牙痕。颜缘用食指轻轻抚过,还是心疼。
钟宸感受到她的食指拂过虎口,自然明白她所想,轻轻道:“不痛。”
颜缘微微抬起手指,离开那疤痕,“嗯”了一声。
钟宸扯开话题:“以前说过给玉芳添妆,如今算是兑现承诺了,那套首饰好看吗她不许哥哥看,我也没看到。”
“好看,像个公主。”
钟宸执起她的手:“缘缘,将来我们婚礼,你希望怎么办”
颜缘心跳有些不稳:“没,没细想过。”
钟宸垂下眼眸:“我曾经,幻想过很多次。有时想要一个超级盛大的婚礼,让全江城的人都知道。有时,想去一个无名小岛,只有我们两个。”
他说江城,而不是省城。
上辈子的幻想。
颜缘低低地“嗯”了一声:“我么,有点想去荔河。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去采茶、捡石头、钓鱼、爬山、戏水。晚上在河滩烧烤、露营,听小雨沙沙沙的声音。对了,还要去拜访那对老夫妇!”
钟宸轻柔道:“好。以后就去荔河结婚,让天地山水当我们的证婚人。”
说起荔河,颜缘又有些怏怏的。“钟宸你知道吗那次在荔河,你说的那些话,真让人心疼。”
钟宸微有疑惑:“哪些话我不记得了。”
颜缘声音有些闷闷:“你喝了很多酒,说起你事业失利,和王玉芳失败的婚姻,说起你们女儿不与你亲近,说起律师女朋友弃你而去。还有,说在我以前上班的售房部,第一次听说我的事情。”
原来,自己还说过这些钟宸抚上额头:“天!我酒后从来不吐真言的。”
“倒也是啊以前你醉酒那么多,从没漏过一丝半点心思,那十余年,我一点儿也没察觉过,现在想想,也不知是我傻啊,还是你会藏。”
钟宸不欲她多想,转而说起哥哥:“说起掩藏心思,我可比不上我哥。前世我哥喜欢玉芳半辈子,我至死也没看出来。”
他一声喟叹:“上辈子,我实打实对不起哥哥和玉芳。哥哥闪婚闪离,一生萧索,全是我之过错。若我能珍惜玉芳,他或许也能放下心结。偏偏我辜负了玉芳不说,活到45岁,依然怨她恨她。恨她不念夫妻情意,在我事业失败的时候背弃我改嫁,令我屈辱加身。我对你动心,起初也是因为你对胡志骁的患难真情、贫贱相依。你越对他倾心相待,我越难以自拔。你不在了,我真是心如死灰。”
“但是重活回17岁那年,我发现哥哥隐藏的心思,也发现玉芳的初心。她一派纯真恋着我,没有半分杂念。我便想到,从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也只是一个将将退学的高中生,除了家境略好些,可算一无所有。后来为什么会走到那步田地想了很久才明白,错的原来是我,变的原来是我。”
“前世我雄心万丈,一心要闯出名堂,每做一个工程,回家就得意洋洋。玉芳一个人寂寞,日夜眼巴巴望我回家,我却到处奔波,时有夜不归宿。回家不是一身酒气,就是一脑门事情。更要命是我给她灌输了许多钱很重要,钱就是人的胆之类的屁话,宠着她大把大把花钱。玉芳最信我,我说什么,她都觉得对。她渐渐奢靡无度,我却像包装了个漂亮的洋娃娃一样有成就感。有了女儿后,我还是这样。”
“现在想来,她离开我,应该算是报复我吧。那样的爱,算什么夫妻之爱像养宠物。”
“倒是她后来嫁的丈夫,现在想来实是一片真心。虽然也是生意人,却肯花大把大把的时间陪她。她打麻将,只要一缺角,那人立刻就来,输了多少钱也不皱眉头,赢了钱就请她吃饭,陪她逛街。后来两人结了婚,倒是不打麻将了。或许麻将原就是他亲近玉芳的手段而已。玉芳跟了他,气色越来越好,只奢靡爱钱的毛病还是没改。那人在这方面也很惯着她。”
“缘缘,重活这辈子,我才看清这些事情,真是笨得要命。我对玉芳先是怨恨,后是愧疚。然而我心里已经满满都是你,绝无与她再续前缘的可能。我更明白,我和她并不合适。我一边远着她,冷淡她,一边又忍不住关心她,以至于她执着念想了好几年。可见我还是混账!若是能够快刀斩乱麻处理好这些事情,说不定现在哥哥和玉芳孩子都生了。”
颜缘安慰他:“道理都是从弯路上悟出来的,你已做得很好。”
钟宸长长出了一口气:“不说这些往事了。玉芳现在对于我,既是嫂子,又是妹子。我是她的小叔子,又是她的娘家人。没有谁比我更希望她过得幸福。”
颜缘拍了拍他的手背:“好在,总算是成就了一段良缘。”
钟宸抬手,将她的手按在自己手背揉着:“缘缘,我在感情问题上像个白痴,你怪不怪我我以前待你也不好,王小川批评我太像老板,没有情分。你从前,从没觉察过我的心意吧……”
颜缘有些羞赧:“谁说的我住院时,有点看出来了。”顿了顿,又说:“你那时,就跟小白兔看水萝卜似的,看得人心头发慌。”
钟宸大喜,一双大手紧紧扣住她的手,声音都飘忽了:“哦说说看,为什么发慌”
颜缘挣脱他,飞快跑掉:“才不跟你说。”
刚刚跑出十几步,忽然感觉到什么,她大声道:“谁给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