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凛想要避过任何人的耳目单独与晏无咎见面,是件极为不容易的事情。
除了晏无咎现在处在龙鳞卫严密的保护网之下, 这一因素外,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 因着龙鳞卫职责的特殊性,龙鳞卫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即便是龙鳞卫的最高指挥使贺兰凛, 也不例外。
但,对于别人而言不容易的事,对于有些人就只看他愿不愿意了。
日落时分,洛阳的万色阁。
晏无咎即便是换了地图,走到哪里也不会忘了艹西门庆人设。如今没人给他写艳情话本子了,只好亲力亲为, 隔三差五就要来这里一下。
崔瑾连赌坊也颇有兴致跟他一起玩一把, 唯独这些风月之地他一概不沾。不过晏无咎喜欢去, 他也不会拦。
晏无咎的喜好标准万年如一, 要高岭之花不可攀折,还要对他不屑一顾的。
这样的美人请来, 隔着珠帘弹弹琴,箜篌、琵琶什么的也行,或者远远地在台上跳个舞,大家互不打扰,各取所需。
因为性情冷淡,外面便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也不会多话去解释什么。
实在是晏无咎多年艹人设生涯,总结出的最佳选择。
黄昏落日斜入珠帘, 走出来一个艳光四射的倾城美人,团扇半遮了脸,一双凌凌眼眸冷艳斜睨晏无咎。
这样熟悉的脸,正是那日晏无咎离开柳珣的别院时,挟持的教坊美人。
晏无咎的脸上本是带着一点轻薄笑意,见了走出来的故人,笑容不着痕迹敛下。
他站起来,似是要迎上去,却只是看着来人静默不语,缓缓眨了下眼睛。
“好久不见,姑娘别来无恙。”
贺兰凛斜睨着他,晏无咎此人天生一副轻佻放荡的俊美面容,纵使笑里藏刀,也笑得蜜甜温柔。不笑时候凶狠傲气,也凶得摄人心魄。
此刻,晏无咎微微抬着脸笑容轻薄,落在人的眼里,便错觉像是若有若无的多情思慕。
贺兰凛精通缩骨易容之术,熟知人的面相走势,却也看不明白,这个人这张脸,到底是哪里生得特别,何以这样与众不同。
好像有问题的不是那张脸,不是皮下的骨,是里面那个不可捉摸,野心昭彰的灵魂。
黄昏的光晕落在晏无咎的脸上,有光的一面眉目绚丽纯然,无辜清甜。隐在暮色阴翳之下的另一面,眉宇凌厉晦暗,矜傲危险。
一个人,一张脸上,竟然能同时呈现出极为复杂的两面。
“你要单独见贺兰凛”神秘冷艳的美人声音低沉微哑,冷冷说来,说不出的动听。
晏无咎眨了眨眼,笑容轻薄“是。”
执着团扇的冷艳美人往前走了一步“他就在里面,你现在可以说了。”
晏无咎退后一步,眼里似笑非笑“当着姑娘的面,还算是单独吗”
熏着薄荷冷香的美人从容逼近,直到面前的人退无可退“你说算还是不算”
晏无咎靠着美人图屏风,眉梢眼角微挑“您这是何必呢”
贺兰凛手中的团扇重复当日晏无咎劫持他的时候,用扇沿沿着他的脸和下巴游走调戏,冷冷地说“不装了小骗子。”
晏无咎恭敬垂敛眉目,唇边三分浅笑“贺兰大人误会了,无咎岂敢欺骗大人。只是当日突然见到,着实没有把大人和那日一面之缘的美人联系起来。便是察觉到了什么,也只当自己生了妄念。”
“嗤,那现在呢”贺兰凛微微眯眼,团扇抵着晏无咎的喉结和下巴,迫使他抬起那双喜欢撒谎骗人的眼睛。
晏无咎静静地看着他,缓缓眨了一下眼眸“大人,无咎只是个小人物,突然撞见大人这样私密的隐秘,除了装聋作哑,难道还能当面揭穿不成您是正三品的指挥使,无咎只是个无名小卒。不敢放肆。”
贺兰凛深蓝色的眼眸冷冷看着他,这人每次见他一口一个姑娘,举止放荡眼眸轻佻,哪里有半点惶恐不安分明比谁都胆大妄为。
“听说,你在清苑县的时候,在风月之地就已经很有名,经验丰富”
被贺兰凛这样抵在冰冷的屏风上,近距离压迫,即便这人扮作风情妖娆的美人,那种薄荷冷香里隐隐的肃杀煞气,还是直逼肌肤而来。
晏无咎被压在屏风美人图上,身体近乎温顺垂敛着,没有丝毫抵抗。
他眉目微挑,神情不笑,纤长密仄的睫羽,敛下眉目的矜傲凌厉,平静从容地说“大人,这是无咎的私事。大人既然愿意抽身来见我,我们有必要这种姿势谈话吗”
贺兰凛不退,敛眸冷冷看他“那要看你谈的是什么事了。”
这种狭小压迫的空间下对话,一丝微弱神情变化也别想逃过对方的眼睛,是没法叫人耍什么心机手段。
晏无咎失笑,眨了下眼,毫不避让他的目光“自然是大人最关心的正事。”
“我关心什么,你知道的到清楚”贺兰凛冷冷静静看着他,似是嘲弄似是轻慢。
晏无咎对着眼前那张妖娆冷艳的倾城面容,放空眼神,一本正经道“只有那本名册,大人就算拿给陛下看,除了那个姓马的和旭王的关系,没有一点可以认定就是旭王所为。他要脱身很容易,搞不好还可以倒打一耙,说龙鳞卫织罗罪名,陷害皇室。”
贺兰凛掐着他的下巴,淡淡道“这还要多亏了你。说起来,本座一直有个疑问,若是那一夜你诓骗木枫出去抄了那姓马的家,却没发现那本名册,你要怎么收场或者说,抄家之前你就已经知道,那里一定有这样一本名册在”
晏无咎定定地看着他,眸光静谧幽深,似月色沉敛水底,华美引人却也晦暗冰冷。
忽然,他粲然一笑,笑容凌厉亦绚烂,微微歪着头静静看着贺兰凛的眼睛“我不知道啊。搜出什么固然好,搜不出来,我也没打算让他活着见到凌晨的朝阳。他若死了,就是一了百了,顶多我开罪大人。从我父亲入狱的那一刻起,在我这里,他就已经预定好了阳寿。只有更早,没有晚的。”
贺兰凛眸光肃杀,深深地盯着晏无咎,就像万剑寒光一齐对准了,只等他攻击令下,便要撕碎了这人。
他的声音和神情却很冷静,低低地说“真是嚣张狂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