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然拉住他的衣角:“你不想回去那我陪你走,反正我已经淋湿了,拿伞来也没用。”
陆川还要说什么,狄然又说:“让我陪着你。”
她不知道陆川怎么了,但知道现在绝对不是询问的好时机。
陆川现在情绪很糟,尤其是陶娟的出现,让他不能自控,他一定不想让她看到他这副暴躁的模样,换做别人或许会给对方留一点私密的空间,可狄然不这么想。
有些伤疤,像手上磨起的水泡。越是不碰它,它越会疼,会肿,会鼓出一团装满秽物的脓包。而当你狠下心挑破它,撒上酒精,一阵撕心的疼痛过去,总会慢慢痊愈结痂。
狄然不觉得自己是针或是酒精,她该是陆川挑破水泡时嘴里含着的那颗糖。像所有打完疫苗的小孩子可以从医生那里得到一颗糖球,她想做陆川嘴里的那颗糖,甜得他忘记所有的伤疤。
狄然倔强看着陆川,分毫不让:“让我跟你一起,我不打扰你。”
陆川眼里挣扎。半晌,他用外套给狄然挡着雨,拉她回到道馆。
陶娟站在门口,神色复杂地看着两人。
陆川躲开陶娟来拉他的手,搂着狄然进屋,陶娟没碰到他,情急之下拉住离得近的狄然:“你听妈妈说,明年你要上大学,妈妈这里有些钱……这些年我给你打过电话,但你不接,小川,你爸的事情……”
陆川停下脚步,声音寒凉,一字一顿:“别提我爸。”
陶娟眼里情绪翻涌:“你怨我对不对你怎么能因为他的事情怨我明明是他杀……”
陶娟看了狄然一眼,心有不甘地掐掉就要脱口而出的话,改口:“你怎么能怨我”
陶娟越说越激动,手下不由自主地用力,抓得狄然手臂发红:“我瞒着你杨叔叔过来的,这里有一张卡,你拿着,密码是你的生日。”
陆川看也不看,陶娟往他手里塞,拉扯间长长的指甲在狄然胳膊上划出一道血痕。
“你别碰她!”
陆川见狄然手臂出血,顿时控制不住暴躁的情绪,寒着脸推了陶娟一下。
他没控制力道,陶娟踉跄着后退,而后摔在脚下的软垫上。
那张银行.卡落到她脚背上。
陆川愣了一下,而后恢复漠然表情,他嘴唇动了动,哑声道:“你的东西我不要,以后别来找我。”
陶娟目光呆滞,怔怔地捡起银行.卡。她涂了口红,妆容淡雅,不知是不是因为来看儿子特意化过妆,但仔细看她嘴唇上起了一层干皮,面容间也掩饰不住困倦。她神情疲惫,不复刚进门时气质娴静的模样,低下头不再说话。
陆川拉狄然进了更衣室,从自己衣柜掏出毛巾和备用的道服,换下她身上的湿衣服。
他一声不吭,给狄然擦干头发。
狄然对刚才的事闭口不提,她转过身又拿出一条白毛巾,帮陆川擦脸上的水。
“你身上也湿了,我帮你擦,别感冒了。”
陆川动作一顿,按着她湿湿的头发:“你什么都不问吗”
狄然摇头:“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说,你想告诉我的时候,我再听。”
陆川转头,看着窗外的滂沱大雨。
狄然忽然问:“老刘是你什么人”
刚才刘斌与陶娟一起进来,他嘴里说的话,听起来不像一个普通的班主任。
“远方表叔。”陆川说,“我能进三中,有他的周旋。”
他沉默片刻,忽然问:“我刚才动手推了她,是不是很过分”
事情对错与否对陆川来说,不是一个很难判断的问题,他之所以这么问,不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对是错。他只是想求得一点心理上的抚慰,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狄然觉得这样的陆川快要让她心疼死了,她从没见过,陆川茫然无措的样子,外面那个女人的出现仿佛一颗大石子,投入水里,把陆川这平静无波的水面惊起一层层难以平息的涟漪。
狄然摇头:“怎么会呢,你是为了我推她,就算过分,也是我和你一起过分。”
“而且,就算过分我也不在乎的。”她毛巾翻了个面,揩试陆川脖子上的水珠,“我只在乎你。”
刘斌敲门:“陆川,她走了。”
陆川打开门,刘斌递给他一张卡:“是她留下的。”
陆川没接,只是点点头,看了看窗外瓢泼大雨。
“别担心。”刘斌看出他心中的想法,“她和杨驰一起开车来的。”
“杨驰”陆川嘲道,“他们还是不打算放过我爸。”
陆川身上的气压降了降,刚被狄然暖回来的温度又一点点消了下去:“一边想整死他,一边又假惺惺来看我,她又想做什么一辈子的时间用来恨一个人,她怎么做到的”
刘斌神色不忍:“她也许只是想来看看你,杨洁死后,她虽然和杨驰领养了一个小孩,但你是她唯一的亲生骨肉。她这些年过得并不好,卡里的五十万,她肯定也是和杨驰商量了很久才拿出来给你的。”
陆川沉默,眼神黯淡,好一会缓缓开口:“别再和我提她,我不想听。”
刘斌往屋里看了一眼,狄然身上穿着陆川干燥宽大的道服,跪坐在橘黄色滚烫的电暖炉前面烘烤陆川的衣服。
刘斌在和陆川谈家事,她懂事地没有凑过来听。
刘斌合上房门,小声问道:“你和狄然是认真的这两年就要换届,她爸的位子多少人盯着你和她在一起落人口实,杨驰更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当年他口诛笔伐乔长勋的事情你忘了吗狄然她爸要是知道……”
陆川皱眉:“你想说什么”
“你怎么想的你怎么能跟她……还是说你想通过她接触……”
“叔!”陆川抬高音量,面容冷肃,“别说这种话,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和她断了吧。”刘斌扶着他肩膀,“你想想看你们俩会不会有结果狄俊华要是知道,还不得要了你的命”
刘斌的话有几分夸张的成分在内,但他也没有完全说错,陆川心里亮得和明镜似的,他不愿过多提及这个话题,只是深深看了看更衣室的房门。狄然正趴在猫眼上鬼头鬼脑地偷窥,被他这一眼看得缩了回去,窗外雨声小了,玻璃也不再发出拍打的声音。
她打开灯,继续帮他烘衣服。
“我知道。”陆川闭上眼,“我不在乎。你说狄俊华会要我的命,但让我和她断了,这不一样吗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总好过现在要我的命。”
他睁开眼睛,眸色深沉:“她就是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