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自己已接近一败涂地, 可回想起来,到底有些不甘心罢。她那样费尽苦心营造来的名声, 轻而易举就被人比下去了,她能说什么,说林氏运气太好,还是老天太过不公
如今人人都站在林氏那边, 眼看着她离凤座越来越近,到时自己会是什么下场这宫中可还有她的立足之地么
谢贵妃心中叹息, 面上则仍旧笑着,将杯中苦酒一饮而尽。
林若秋着实同情这位贵妃娘娘, 她也曾尝过灰心失意的滋味, 自然知道极不好受。可理解归理解, 并不代表她会在这关头拱手相让。宫中只可有一位皇后,纵使谢贵妃在此之前将宫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纵使她立身端正,生平从未犯过原则性的错误至少没被人抓住把柄,即使如此,林若秋还是会与她相争。
说她济济于名利也好, 说她野心勃勃也罢,林若秋既与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她自然不会退让。
隔着万丈灯火, 隔着熙熙攘攘的人头,林若秋看到楚镇在不远处向她举杯,她亦盈盈举起杯中酒, 此时无声胜有声,哪怕两人此刻根本说不上话,可他们的心是连在一起的。
谢贵妃看着面前这双璧人,神色愈发黯然。
又是一年新春,宫中渐渐热闹起来。宋皇后假死之后的余波亦渐渐消退,众人的“悲痛”也缓和了不少,姊妹间见面时,亦能有说有笑,不必强作哀恸,行动间都得向椒房殿那位表示惋惜。
何况椒房殿也该有一位新主子了。
林若秋的日子如常过得有滋有味,民众对于神女的盲目迷信虽慢慢淡去,可林若秋的声威已经巩固,自然不需要靠这些歪门邪道来造势。何况神鬼之说是把双刃剑,倘若将自己拔得太高,将来反噬起来只会愈可怕。
她要做这个皇后,但是不必着急,是她的总归是她的,旁人抢也抢不走。林若秋遂安心待在琼华殿教养儿女,景婳已渐渐能说几个简单的字音了,而楚瑛也比去岁白胖了不少,叫人越看越爱。
而她之所以能如此清闲,皆因宫中事务处理起来比先前轻松了些从前也没多么麻烦,只是那几位时不时会给她使点绊子,才导致简单的东西复杂化。可如今却不是争锋斗气的时候,就连赵贤妃那样小心眼的都变得谦虚恭顺起来,不止将自己分内的任务完成得井井有条,额外还会帮谢贵妃或林若秋处理一些杂事,可知她心里的想法已经变化。
赵贤妃任劳任怨地服侍了魏太后小半年,魏太后也没松口帮她,赵贤妃虽然埋怨,却更清楚自己立后的机会已十分渺茫,她面临的抉择是该站在谁那边人总是要朝前看的,今后谁能得势,她自然就该跟着谁。
如今情势呈现一个稳定的三角形,因此才得以暂且风平浪静,但这种平衡一旦打破,宫里只怕会闹腾得更厉害。
新年过后,皇帝照例要举行亲耕大典,一则劝诫百姓勤于农桑,二则,也是祈求这一年风调雨顺,最好老天爷能保佑来个无灾无难的大丰收。民以食为天,历代国君都对此分外重视,楚镇自然也不例外。
男耕女织,皇后的亲蚕礼自然也是必不可少的。因宋氏常年卧病,以往这项差事都交由谢贵妃举办,今年楚镇则特意问了林若秋的意思,似乎有意将重责移到她肩上。
林若秋从善如流谢过他的好意,继而推辞不受。还未到正式封后的时候,谢贵妃的位分仍居于她之上,林若秋自然不会与其争一时之长短。
楚镇捉着她的柔荑叹道“朕知你等得焦心,朕何尝不是只是此事急不来,还得再等等,朕只觉日子一天天过得慢极。”
纵然有宋氏的信笺证明林若秋的品德,可若不等上一年再下诏封后,终究有损她的名誉人心叵测,有些事是不得不防的。
林若秋倒反过来劝他,“臣妾都不着急,陛下您慌什么,心急都还吃不了热豆腐呢。”
她并没觉得一个亲蚕礼有多么了不起的,更不会因此而委屈,倒是谢贵妃兴许会有些芥蒂在她看来,林若秋这招更像是以退为进,明摆着让众人知道她半点没有觊觎后位的意思。
殊不知这后位已被她视为囊中之物。
可谢贵妃能怎么办呢她自然不能有样学样,也来个拒不受命万一皇帝真收回成命怎么办这些年都是她负责的亲蚕礼,忽然不叫她办了,那众人更会疑心宫中情势有变,她这位贵妃愈发形同虚设。
所以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站到人前,至少,在胜负还未揭晓的时候,她绝不会主动认输。
谢贵妃望着镜中形如槁木的自己,忽然感觉从未这样累过。
明芳正在为她梳发,不经意瞥见一根银丝,正想着如何藏起来,谢贵妃已发觉了,淡淡道“拔掉吧。”
明芳因怕她吃痛才不敢擅自动手,如今谢贵妃既已说了,她只好壮着胆子将那刺眼的物事扯去,一面讪讪道“偶尔一两根白发不算什么,奴婢的母亲还怀着奴婢时就已经有白发了呢。”
谢贵妃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淡如白水的微笑,“至少她曾经生养过,不像本宫,如今却是什么都没有的。”
明芳不敢接茬了,这话谈下去未免太危险。
好在谢贵妃并不打算为难她,只平静起身,“为本宫更衣罢。”
作为亲蚕礼的主持人,谢贵妃自然是要按品大妆的,林若秋想那自己就可敷衍过去,可谁知楚镇接着传来的一道口谕,迫使她不得不慎重对待。
原本男耕女织各司职分,可今年楚镇想破个例,他打算将林若秋带去春耕大典上只带她一个当然不妥,但即使都去,皇帝的用心何在,那是一目了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