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最开始,是从一场梦开始的。陈舒珊接连三天,做了同一个梦,从机场回家倒时差,她从噩梦中醒来。她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便出现一双溃烂的、发臭的腿,她甚至可以闻到那股刺鼻的、令人作呕的味道。入睡做梦,她梦到她的双腿被剥去了血肉,露出惨白的膝盖骨,上面爬着白虫,在她的皮肉里蠕动,她看着她的腿是怎么样一寸一寸烂掉,化作白骨。
仅仅是梦而已,陈富疼爱女儿,看她脸色很差,听说这件事以后,便找人帮她看了看。起先所有人都怀疑是陈富惹出来的乱子,被报复了,或者是陈舒珊在出去旅行的途中,招上了什么邪煞东西,这些异常不都是在她回家以后才发生的吗先从这两方面下手,给陈舒珊连着陈富一起,为父女俩一块做了一场驱邪的法事。然而症状并没有减轻,直到没多久后,陈舒珊身边的朋友也接连出现了类似的情况,比起她的梦靥,其他人甚至威胁到了生命安全。
这才知道根源不在陈富身上,陈舒珊走在屋里摔掉了牙,陈富连夜打电话给陈允升。天一亮,南洞门便来到陈家,一进门来,像是从炎夏走进深秋,扑面而至的阴凉气息,这股怨气重的无边无际,饶是陈允升经验丰富,待得时间长了,也被这股怨气感染的心情烦闷、暴躁。
南洞门有门规,人鬼殊途,见鬼杀鬼,没什么道理好讲。陈允升收了定金,在陈家大张旗鼓做了一场法事,糯米买了半车,碾碎,撒了满屋都是,屋里所有扫帚倒放,关空调开窗户,让外面大把的烈日阳光洒进来,足足杀了几十只大公鸡放血,在正午时分,阳气最重的时候起坛作法,过了二十四小时,将糯米洒扫出来。糯米有驱邪的功效,一时间屋里弥漫了糯米粉末的香气,随后又在屋里张贴伏鬼符。如此的大手笔,没什么鬼收不了。那两天陈舒珊果然安定无事,好好睡了一觉。
等到糯米清扫了,再往屋里去,那些令人心焦的气息一扫而光,南洞门收拾东西离去,本以为这事儿就算完了,谁知最后的尾金还没打到账上,陈富的电话火急火燎地打了过来。
从南洞门走后的第二天,保姆早起做饭,是在一楼的门口发现陈舒珊的。可怜的姑娘披头散发,她痛苦地趴在地上低低,扶起来一看发现睡衣前面满是红血,回屋掀开衣服,发现肚子抓了个稀烂,送去医院包扎,陈富调查出来监控,竟然是陈舒珊自己抓出来的血道。
陈允升接到电话,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从那以后,南洞门常驻陈家,每天都会留两名南洞门弟子看护陈舒珊,陈允升则另想办法。两名弟子尽职尽责守在门外,整整一晚,什么动静也没听见,次日保姆推开房门喊她吃饭,卧室里空无一人,到处寻人,在花园里找到了陈舒珊,看情况,应该是从窗户里把人拖下去的。
再往后便不再顾忌陈舒珊是个姑娘,直接在卧室近身护着。南洞门四名弟子,两班倒,片刻不离陈舒珊的身边,到了午夜时分,果然见鬼了。
偏厅寂静无声,南洞门弟子放了一段录像,画面闪了几下,屏幕里出现一座豪华奢侈的房间,可以看到窗外已是黑夜,但屋里一片明亮。陈舒珊早就不敢关灯了,躺在床上目光呆滞,四名弟子再三保证不会离开她,陈舒珊精神差到了极点,熬了数天难以入眠,困倦的合上了眼睛。她的睡容看起来很平静,应该没有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灯一直亮着,四名弟子两人一班,一个瘦瘦高高的高竹竿和瘦瘦矮矮的矮竹竿守第一班,另外两个身材健壮,高的像个高冬瓜,矮的像个矮冬瓜,守第二班。
高竹竿和矮竹竿闭目养神,两个冬瓜弟子在玩手机,时刻不忘警惕地打量周围。
这应该是整夜的录像,进度条却快进了四分之三,到了午夜十二点换班,高竹竿守了几个小时,现在换了两个冬瓜,松了一口气,去外面上厕所。矮竹竿熬了半夜,躺在小钢丝床上休息,高矮俩冬瓜打起精神来,注意周围了片刻,没有什么异动,摸出手机拨拉。
这时突然听到一阵悉悉萃萃的声音,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高冬瓜还以为是高竹竿回来了,头也不抬道“别忘了关门。”
玩手机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快,精神也格外专注,翻了两个网页没有收到回应,高冬瓜总算察觉到了不对劲的气息,一寸一寸地转过头去,瞳孔紧缩,五官扭曲成了麻花,饶是骁勇善战,依然忍不住变了脸色。
梁楚忍不住捏紧了板牙熊。
板牙熊差点没让他捏到升天,挣扎着爬了出来“您就这么想失去您的熊猫宝宝吗”
梁楚说“我感觉我快瞎了。”
板牙熊脑袋上一直顶着蛋壳,内心没有一丝波动“我不看鬼片的,而您会后悔的。”
屏幕上,并没有人走进来,而是爬进来一具尸体,瘫在地上像是一张被肥屁股坐过的烂柿饼,烂柿饼穿的破破烂烂,头发不知多久没有洗过了,草窝一样盖在头上,遮住了眉眼,看不清楚面容,乍一看去、仔细一看去,连男女老少都分不清楚,只看到一个长状物体。那具尸体慢慢地爬了进来,身后拉出一串长长的血痕,烂柿饼的身体烂的不成人形,被草窝遮住的眼里充满了不甘和怨毒,那具山河破碎、棉絮一样拼凑起来的身体爬到了卧室中央,烂柿饼和冬瓜竹竿对视。
外面又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打破了沉默,也惊醒了怔楞的竹竿和冬瓜,三个弟子抬起头来,盯住烂柿饼,那烂柿饼不知是有话要说,还是故意吓人,它张开了嘴,露出空空荡荡的口腔,它没有舌头,只能发出呜呜唉唉的声音。三弟子骇然后退,嘶声道“邪物我们是南洞门弟子,别想再胡来”
三弟子眼神不断瞟向还在沉睡的陈舒珊,似是要把她喊醒,烂柿饼很难看出来表情,发觉他们想做什么,烂柿饼张牙舞爪、姿势很不雅观的扑了上来,它的速度极快,在三人脸上吐了一口气息,那股黑气想必十分口臭,两三口就把南洞门弟子熏得摇摇欲坠,左歪右歪倒了下去,脸上发紫,呼吸已有些困难了。轻松简单地打发了南洞门弟子,杵在门口上完厕所回来的高竹竿看到这一幕,一口气没提上来,腿一软,靠着门板瘫了下去,翻着白眼晕过去了。
烂柿饼手肘着地,爬到床前,盯着陈舒珊看,从背后看不出它的表情,许久之后它转过身来,撑着床铺,烂柿饼想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像个人一样,扶着床慢慢站了起来。它站的不稳,哆哆嗦嗦的,微微屈膝。
见到整片的前身,这才发现烂柿饼是个开瓢的烂柿饼,肚皮翻开,像是难产而死的,她的膝盖骨被剜去一块,上面覆着一层血痂。
烂柿饼对着摄像头,慢慢抬起头来,梁楚浑身僵硬,感觉汗毛一根一根炸了起来。
突然有什么轻轻遮住了他的眼睛,眼前变得一片昏暗,随后耳边响起众人吸冷气的声音,王胖低声骂了一句“操这他妈什么东西”
梁楚什么也没看见,眨了眨眼睛,睫毛刮动男人的掌心,随后伸手扒住了人工眼罩,往下面拉。男人手掌很大,拇指和中指扣着他的脸,单手捏住他的椅板,梁楚感觉颠了一下,连椅子带人转了九十度,被拉到沈云淮身前。
沈云淮放开手,同样正面对着他,膝盖抵着膝盖“胆子不小,晚上还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