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下晌,徐臻度着天色将暗,笑着道“祖父,再写便要掌灯了。”
文国公放下毛笔,方才觉出手酸来,不过胸中畅快,“好,不写了。你也辛苦了,这里头的纸跟笔墨你都挑些自己喜欢的。”
徐臻俯身应是,没有客气的选了几样,文国公看了见果然自己的判断没错,哈哈笑道“刚才我就觉得你大概喜欢这些,没想到我竟没看错。”
“您老人家火眼金睛,孙女惫懒,但见着好东西,还是有些迈不动腿,拔不出眼,恨不能抱回去收拾起来珍藏才好。”
文国公摇头,“这就错了。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一件东西,能够为人所用,而后才能为人所珍,便如好玉需要润养,好纸好笔也要有人用才显出好来。库有百万之财,而四壁坚清,见灯芯燃二而不能闭眼,这样的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徐臻敛衽正经称是。
文国公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打发她回去之后,他也没再叫人进来,而是自己枯坐良久,最后只叹了一句“罢了。”
他其实也明白,若是徐臻自己愿意,太子根本不会求到他这里,只拿东宫无子来呈报,哪怕文国公府的嫡孙女做侧妃呢,皇上捏着鼻子也会允许的,毕竟子以母为贵,东宫的长子不能出自太子妃,为了传承,最好也要母家身份显赫。
外戚一多,各有心思各自计较,权势此消彼长,皇上也好,太子也好,才能局中调度,稳坐钓鱼台。
文国公府下一代,下下一代明显已经长起来了,文国公有心退居,但此时皇上身体也好,年纪也好,都十分敏感,文国公怕自己这边提出让世子袭爵,那边皇上再觉得这是在暗示皇上也要尽快让位给太子,这就不好了。
所以他只能这样干熬着,熬到新帝继位,自己这老胳膊老腿的赶紧往后撤。
他坐了许久,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服侍他的小厮不放心,已经偷偷瞧了好几回,他才蓦地回过神来,叫人进来掌灯。
因天色太晚,过了老太君院里的晚膳时辰,他干脆在自己书房里头吃饭,想叫了大孙子过来作陪,便问了一句“大公子在何处”
谁知小厮回道“大公子今日请了至交好友来家里做客,留宿了,在老太君那里请了安就回前院了。”文国公不回正院吃饭,他过去禀告的时候正好碰见大公子一行。
文国公听后难得的愣怔了一下,他们家的这些人,仿佛从根子上就欠缺那么一点子热情,像带了朋友回家并留宿这种事,一年也难得听说一回。
“他的什么朋友谁家的公子”
小厮们别看对主子们的事多有避讳,但遇到客人,那八卦总是流传的快,当下见国公爷感兴趣问起来,连忙回道“客人是翰林院许相公家的公子,小的没敢拿眼去打量,只是听说老太君极其喜欢,还赏了那小公子一块好玉,说要好好念书。”
文国公都好奇起来,“这又是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