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安顿下来, 领队才找了对他们更友好的知情人过来询问。“在这个国家, 每年至少有五万儿童被认定是巫童, 他们中幸运的被驱赶出家庭,生死由命;不幸的被残忍杀害,之前我接触过一个巫童被父亲灌下浓硫酸驱邪,被我们救了,可惜医生也没有办法,痛苦了一个月, 还是去了。巫师在这里地位很高, 我见过一次做法驱邪仪式,巫师宣布刚出生的孩子能走路,如果那个孩子走不了,他就是巫童, 会被灌石油驱邪。和那些可怕的事情相比起来, 村口那个小男孩已经算幸运的了。”
“这能叫幸运吗”图恩忍不住高声。
“冷静,冷静,我知道,理解你, 非常理解,可是我们要做的是解决问题。”领队站起来安抚图恩。
图恩随即坐下,问道“我能怎么做”
“明天,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政府会派驻军来保护我们离开。那时候,我们就能把那个孩子带走。现在不行, 知道吗不要冲动,巫师在这里的地位非同凡响,你不能冲动,那会把我们一队人都带到危险中。”
图恩沉默一会儿,然后点头“我知道了。”
晚上,天气非常炎热,点了好几只蚊香也不能熏灭这里源源不断的蚊虫。图恩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忍着炎热,给自己喷了一身的驱蚊水,又穿上长袖长裤,坐在门边。
借着远光,图恩能远远看到那个孩子缩在墙根底下,嘴里不知道啃着什么。也许是只有夜里,他才能吃上一点儿东西。
图恩越看心里越难过,她抱着膝盖,坐在门边。
“睡不着啊”领队坐到她身边,轻声问道。
“嗯。”
“我还以为你会给他送吃的呢。”领带大哥轻笑,“听到你这边有动静,我就跟过来了。”
“放心,我参加过很多次援助了,我不是傻子。生活不是偶像剧,我真傻得给那孩子送食物,不仅他保不住,我们也得出事。”图恩看了看,虽然是半夜,但明月高照,星空明亮,村子里的人也有在炎热下睡不着的。万一让人看见,对那个孩子而言,就是灭顶之灾。
“是个冷静的好姑娘。”领队大哥幽幽道“我刚参加援助的时候,也像你一样满腔热血、义愤填膺,后来我就冷静多了。如果你对某样东西生气,说明你还对他抱有激情和希望,但总是生气,那就证明你不了解它。这种事情在非洲太常见了,战乱和贫穷带来愚昧,愚昧滋生犯罪。在我们看来,巫童是非常残忍可怕的产业链,那些巫师上下嘴皮子一碰,说谁是巫童,他的家庭就要拿出几个月甚至一年的收入来驱邪,祈求好运。至于那些被宣布为不详的孩子,谁管他们呢孩子是最柔弱、最没有反抗力的,巫师做这些生意,无本万利。”
“我以前还遇到过猎杀白化病人的,这里的人相信白化病人的残肢能带来好运,这些病童绝大多数一出生就被卖掉,少数运气好的能多活几年,然后又被那些无孔不入的猎人杀死。当时我愤怒得冲上去和那些杀死同类的禽兽搏斗,可我终究没有救下那个可怜的孩子。”
“那些混蛋没好下场,对吧”
“当然”领队大哥露出笑容“我把那些混蛋通通送进了监狱”
土墙外的孩子悉悉索索爬行着,他好像不能站起来了。看到这种情形,领队又叹息道“可有什么用在这里,坐牢是家常便饭,带来的声誉损害,还不如被巫师宣布不详。就算真惩罚了几个人,观念不改变,还会有被害者出现。我们不可能从长年累月扎根这里。医疗、教育,才是改变的关键。”
图恩侧过头,不看那个可怜的孩子“这就是我们正在做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底下才不会有巫童这种愚昧残忍的产物。”
“今天开始总比明天开始强,这个未来总会来。”
领队大哥爽朗一笑“对,种下一棵树最好的时间,除了十年前,就是今天。”
两人对视一笑,都对自己从事的事业充满期待。
第二天一早,在政府几位官员的陪同下,红十字会举行了简单的仪式,村子里派代表发言感谢医疗援助。
当他们走出村子的时候,图恩终于找到机会,指着墙根下的幼童,说“那个孩子受伤了,我们带到车上包扎一下吧。”
村民一下子嘈杂起来,好几个人纷纷说着什么,经过官员和翻译的转达,图恩假装自己是第一次知道这个人是巫童。
“没关系,我不信仰这个,我愿意带他去治疗。他的父母愿意吗”
经过一阵商议,翻译道“这个孩子早就被驱逐,不属于这个村子,如果你想救的话,就救吧。”
官员也是满脸无奈,每年他们都会遇到这样的问题,愿意参加国际援助的志愿者,都是善良博爱之人。作为精英人士,官员也知道所谓巫童不靠谱,可愚昧、迷信,不是短期能破除了,他们能做的,只是压制村民的不满,让志愿者带这个孩子离开。
图恩从背包里翻出水,走到那个孩子身边,一边微笑,一边像他轻轻招手,示意自己不会伤害他。
那个孩子看到有人靠近,动作敏捷的往后退,缩到墙根底下,并发出吼叫,完全是动物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