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酒吧, 或者可以叫夜店,不比清吧那样安静的环境, 里面更像是群魔乱舞。动感的音乐声震耳欲聋, 舞台上有衣着性感的舞娘在跳脱衣舞, 有乐队在唱歌。
舞池之中, 大家在迷眩的、五彩的灯光里扭着、跳着, 极尽放纵之能事。
卡座上很多人都在喝酒吃东西,整个环境之中,除了喧嚣, 还是喧嚣。
谢玄在吧台处点了两杯酒。
一杯放在陆之韵面前, 一杯给他自己。
不远处, 好几个男青年围着一张桌子坐着,面前是各种吃食和酒。衣着暴露的卖酒女正在喝酒,她仰着头,五颜六色的灯光从她身上晃过,依稀能看清, 她身材不错,脸上画着浓妆, 仰脖时,脖颈纤细, 姜黄色的酒液从她的嘴角溢出, 顺着她的下巴、脖颈流淌,渐渐没入开口极低的衣服间的沟缝里。
男青年们起着哄。
“喝喝喝”
“给我喝”
“呜呼美女可以啊再吹一瓶,我买一打”
“继续喝”
他们一边起哄, 一边揩油。
卖酒女连着吹了好几瓶,神情间能看到,她并不是很享受,甚至是被灌多了,把酒卖出去了,才摇摇晃晃地离开,往卫生间去。
在卫生间吐完出来,又去下一桌。
即使化了浓妆,从卖酒女紧致的皮肉能看出,她很年轻。
她的面容,也很面熟。
谢玄微微笑着,不管在哪里,他总是风度翩翩的。
“能看出来她是谁吗”
陆之韵喝了一口酒,单手支颐,目光干净清澈,和这个地方显得格格不入。有人想过来搭讪,但都被谢玄威胁的眼神隔开。
她盯着卖酒女瞧了好一会儿,才把这人和记忆中的人对上号。
卖酒女也看到了陆之韵。
此时,谢玄正准备坐得离陆之韵远一点,被陆之韵拽住了衣角“玄玄,没必要。”
卖酒女目光漠然,只在陆之韵身上停留了一瞬,又划开。
之后,又是被灌酒,被揩油,她酒气熏熏,甚至被人问能不能出台。随后,她和两个男人从酒吧的大厅消失,再回来时,她望着陆之韵,用指尖抚去嘴角的一抹白,仿佛堕落到彻底。
她一步三摇地走了过来,挑衅地瞥了眼陆之韵,又看向谢玄。
这是她见过的最帅气也最有气质的男人,是不用给钱她倒贴也愿意共度一晚的那种。在陆之韵面前,她有心想勾引谢玄,但看向谢玄温柔微笑着的面容时,她脚步一顿,直觉这个人很危险,竟为他眼中的冷意所震慑,住了脚,也不敢看他,只敢挑衅陆之韵了。
“陆之韵”她唇角勾着一抹恶劣的笑。
陆之韵静静地看着她,看上去不知世事,不识人间疾苦,清甜的嗓音像山间的一泓清泉“李春燕。”
李春燕笑容很风尘,讽刺地看着陆之韵“看我现在这样,你是不是觉得很爽”
不等陆之韵回答,她又直勾勾地盯着陆之韵说“听说你在枫大读书前年的时候,一中特意在门口挂了红色的条幅,祝贺你考了市状元,进了大家连想都不敢想的枫大。看我现在这样,你是不是很得意但是,最开始,你应该和我一样是一团烂泥。你初中两级跳,直接去了高中,他们的欺凌对象又换成了我。你本该和我一样烂到骨子里的。”
陆之韵软软一笑,像萌物,说出的话却剜心“我说过呀,你不能一直指望我的。你自己立不起来,谁能帮你呢”
更何况,后来,为了不再是被欺凌的对象,她背叛了陆之韵,还加入了欺凌陆之韵的人,仿佛这样,她就不再是被欺凌被排斥的那个。
陆之韵代替了她的位置。
只是,好景不长。
陆之韵学习成绩很好,不知道她怎么和学校交涉的,初一直接跳初三,当年参加中考,还成了中考状元,直接进了南城最好的高中。
陆之韵一走,李春燕的噩梦又开始了。她智商一般,因为一直被欺凌,她自己也没有一个好的心态去学习,初中成绩很烂。
三年时间一结束,就去职高混了两年。从职高出来,就成了卖酒女。一开始她打定主意只卖酒,后来着了道儿被人弄了,索性也卖身,钱也开始多起来。
过惯了大手大脚的日子,她再也无法去做其他工资一般的工作,就一直做这一行了。她不满意现状,别人看她,她总觉得是在鄙夷她。
她知道自己的堕落。
而她最恨的,不是欺凌她的人,不是旁观的人,而是曾经帮过她、却没能一帮到底、不肯代替她成为被欺凌者的陆之韵。
是那个被打得鼻青脸肿,还用那双天真无邪的瞳眸看着她,柔弱地、甜软地一笑,说“燕儿,你背叛我鸭”的陆之韵。
此时,怨恨涌上心头,令李春燕红了眼。她冷笑一声“你说得好听,那你呢,你被欺凌的时候,你他妈倒是站起来呀”
陆之韵神色不变,像是备受宠爱般长大的女孩子一样娇软、不知人间疾苦“你看我,再看看你自己,你觉得我没站起来吗”
陆之韵身上还穿着那套晚礼服。
李春燕平时也看时尚杂志,陆之韵身上这条浅蓝色的裙子,她见过,是名牌的高定,官网报价好几十万,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而陆之韵身边的男人,是她不敢靠近的。对方一个眼神,便令她知道了什么叫自惭形秽。
“你别得意太早,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如果这个男人腻了,抛弃陆之韵,她还剩什么呢她这小白兔的模样,一旦出身社会,绝对会被吃得骨头都不会吐出来。
陆之韵一见她的目光,便知道她在想什么。在李春燕的思想中,女人的成功,在于一身的行头和她所找的是什么层次的男人,却忘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什么层次的人,吸引什么层次的人。
她喝了一口酒,偏头看着李春燕,说“我凭本事跳级,考进枫大,摆脱了校园暴力。财富男人这些”
陆之韵一顿,笑容依旧甜美,声音轻飘飘的“算个屁啊。”
语调如她眼角眉梢的不屑一般,是锋利的刀,是迅疾的箭,轻而易举地刺痛了李春燕。
她的声音还是软“我从没后悔过帮你,但你让我恶心。”
说完,她跳下高脚椅,拉着谢玄的手往外走。她的身影,一如从前李春燕见到的那样,娇软甜,却令人觉得遥不可及。
而陆之韵的那声“恶心”,一直回响在她的脑海中,久久不散。不知何时,她已泪流满面,买了一杯酒,她一饮而尽,擦干泪,脸上又挂上了笑,推着啤酒,去往下一桌。
姜黄色的液体倒进口中,很苦,很涩,却不知是苦的是酒还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