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衡听此便是一声冷呵,他什么伤没受过,伤口撒盐算什么!
这时宋杨端着一盆热水进来,他还带了一个盐包,“陆大夫,这些够不够?”
陆瑾将盐包扔进水里,用手搅了搅,然后掬起一点尝了尝味道,便将盐包取了出来。
接着拿起纱布浸湿,便往宋衡的伤口处按下去。
宋衡顿时眉头皱起来,似乎闷哼了一声,陆瑾感觉手下的肌肉紧绷绷的,可见他在忍痛。
“再忍忍,伤口消毒是其次,还得将粘着的衣服软化揭下来,这样才好处理。”
陆瑾说着便将有些干了的纱布再次浸到盐水里,然后敷上伤口粘合处,这样来回三次后,便用镊子将被血浸染的里衣碎片小心地揭了下来。
他回头对宋杨说“宋杨大哥,绷带不够了,请再去取一点过来,我看大人的伤口在关节处,很有可能伤到韧带,得吊起来好恢复的快。”
宋杨没有多话,一转身便去了。
陆瑾给宋衡清理伤口,果然皮肉外翻,只是幸好没有伤到大血管,无需动手术缝合。
陆瑾手脚麻利,不一会就敷上了药,盖上纱布,为了不移位,还绕着脖子和胳膊绑了一圈。
“好了,等宋杨大哥将绷带拿过来,就将大人的胳膊吊上,不要沾水,勤更换,修养个把月就好了。”陆瑾挺满意自己的杰作,又转头四处找寻了一下,“这里有更换的衣裳吗?”
这些都是亲卫整理的,可惜宋杨暂时不在,宋衡也不知道放在哪儿,只能摇了摇头,“等宋杨回来吧。”
那只能先袒胸露背着了,不过他们都是男人,也无妨。
只是之前全神贯注地处理伤口没注意,等闲下来陆瑾才发现,宋衡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真是多,有的斜长一道直接从腰腹部横穿,有的就在胸腔处一个洞疤,真是五花八门,怎么样都有。
现在不过伤在肩胛还真不算什么。
陆瑾看得既眼热又有些心疼,生在和平年代的医生,也算见过各式各样意外造成的伤口,军人执行任务受伤也有,可从来没有看到过一具身体上有这么多的。
陆瑾的目光实在太专注,宋衡简直如芒在身,他终于体会到了杨钦差想要拉过被子遮挡身体时的窘迫。
在陆瑾长时间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的胸膛和后背瞧,甚至伸手摸上去的时候,宋衡再也忍不住问道“你在干什么?”
这一声总算将陆瑾的理智唤了回来,他尴尬地收回手,脸一红,窘迫地说“你的伤疤,挺多的,战场上,很凶险吧。”
宋衡在心底也松了一口气,不过听到陆瑾这么说,他又有些不高兴,“很丑是不是?”
“怎么会?”这些伤疤不仅不丑陋还奇特的迷人,陆瑾看得很眼热,“这可是英雄的标记,只是不知道哪个庸医治的伤,这么大的伤口都不缝合一下,一看就知道感染留下的,要我来,保管让你的勋章漂漂亮亮的,更有魅力!”
宋衡实在惊讶陆瑾居然会这么说,而且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对着他的伤疤赞美?
是不是有什么意思在里面?实在容不得宋衡不胡思乱想。
陆瑾可比宋衡小了好几岁,清秀的模样,像个书生,看起来就更小,宋衡低头看他,眼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柔和了许多。
他说“那时候有大夫就不错了,很多都是稍懂一点医术就直接当大夫用,可还是有很多士兵没得治就直接等死了。”
陆瑾经过昨天一晚,能够想象那时候的场景,“你们缺少该有的急救知识,下一次,让我来,我给那些军医都好好培训一下,怎么护理伤者,怎么预防伤口感染,让你们这些前方打仗的没有后顾之忧。”
宋衡笑了笑,接着反问道“你不害怕吗?”
“害怕呀,那箭有的就从头顶上擦过去的。可是相比起害怕,眼睁睁看着本该活蹦乱跳的人死去才是最让人难受,他们……若是好好救治,能活过来的。”陆瑾说到这里,神情有些黯然。
宋衡不喜欢看他愁眉苦脸的模样,下意识地便想逗他,于是问“昨晚可有哭鼻子?”
什么?
陆瑾愣了愣,接着意识到这家伙在拿牢里那晚丢人的事调侃他,忍不住怒道,“大人,您能不能忘了那个晚上,我那是情绪失控,宣泄导致,并非胆小!我行医这么多年,动手术无数,从来不哭!”
“不哭”二字说的很是响亮,让宋衡忍不住闷笑起来,“你这个大夫真是挺特别的。”
陆瑾也觉得自己刚刚似乎有些幼稚,郁闷道“就当您是夸奖了。”
“本就该夸奖,你是真的很优秀。”宋衡称赞道,“就昨晚上,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大出乎我的意料。陆瑾,如果,我说让你来我的军营里随军,你愿不愿意?”
这是宋衡很早就有的想法,现在他更加希望陆瑾能答应他。
就如昨夜质问他一样,陆瑾不仅仅是个大夫,他还能将自己所知的医术教授给其他人,让更多的伤患得到及时救治,他已经不仅一次地表达这个态度,只要能造福于患者,他愿意倾囊相授。
宋衡不知道陆瑾这么做是否是因为陆家曾经获罪烧了所有医书典籍之故,也不明白陆瑾是不是知道自己手术的价值,但是他是清楚的。
天下之大不说,就光光在京城里,那些经年御医们谁都有擅长科目,可谁愿意毫无条件地授予他人?
不可能的!连观摩一下都得付出相应代价,还得好商好量。
所以陆瑾的无私在宋衡看来很伟大,就这一点胜过了无数那些被人称颂的德高望重之辈。
小陆大夫,他是真心实意地要将他拐到自己的军营里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