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掌柜拿着几个盒子回到了堂前, 一边对照着方子,一边从各个盒子里依次取出药材, 放进牛皮纸上,然后麻利地包好三包药跟一个黄色盒子一起递给男人, 嘱咐道“这药煎起来有点麻烦, 知道怎么弄吧?分开煎, 一般饭前服用。”
男人胡乱地点头,心说我不知道, 但神医知道就行了,三哥让他早点回去,别耽搁太久, 引人注意。
“那行,跟这开方子的大夫对一对,别弄错,盒子里的是一百二十年份左右的老参,应是足够了。”
男人于是放下一锭银子, 立刻提着东西走了。
同时, 回春堂里一个抓药的憨厚男人也随之出了门, 跟着他离开。
老七七拐八拐地绕了好几个圈才放心地转回去。
暗处一也接连换了好几拨人才没跟丢, 心说水匪就是水匪, 狡猾!
这地方有些偏僻, 屋子多, 弄堂多, 却老旧破败, 住的都是些穷苦人家,还有做些暗地里见不光的勾当,如暗娼,地下赌坊之类的,流浪汉聚集,衙门也不太管。
暗处没敢跟的太近,怕被发现,反而让陆大夫陷入危险之中。又想到他家大人下了死命令,必须在今日救出陆大夫,这水匪窝藏的地方也就得马上确定了。
想到这里,这个憨厚的男人不禁在脸上挂起淫笑,朝着一个躲在门后对他卖笑的女人走去。
论对这个地方的熟悉程度,没有谁比引来送往的暗娼更了解。
陆瑾将人参放在一旁,打开药包,大致翻找了一下。
“神医,没弄错吧?”小个子看着药包问他。
陆瑾又仔细看了看,便问老七“这像是掌柜抓的药。”
老七点头。
“方掌柜一向细致,应是错不了。”陆瑾于是便不再细查,而是拎着药朝屋外走去,然而小个子拦住了他。
“你要做什么去?”
陆瑾停下了脚步,看他疑神疑鬼的模样,忍住那股不耐,说“煎药。”
小个子立刻朝旁边说“老七,你去。”
“怎么又是我,我干不来这种活,三哥。”老七嚷道。
小个子皱了皱眉,“那老四去。”
老四没多话,接过药包,看了看问“怎么煎?全放进去?”
他一脸茫然,小个子忍不住头疼,问老七“你没问掌柜?”
老七说“分开煎服,饭前服用,不过大哥现在连饭都吃不了,所以还是得问神医。”
小个子简直被老七的愚蠢给气地说不出话来,“怎么分开煎?”
老七回答“我没问呀,你让我早点回来嘛,我哪儿敢耽搁。”
陆瑾努力抑制想要翘起的嘴角,说“这包药先放,三碗水煎成一碗后,记住用文火,再放入中间那包,加水一碗,等再次煎到一碗水时放入最后一包药,文火慢煎,等出了香味时就差不多了。”
老四拿着药包,半晌没吭声,这三碗水煎成一碗,一碗怎么区分?他为难地看着陆瑾。
“你先去煎吧,等差不多的时候我会过去看,到时候我来放?”陆瑾给了小个子一个询问的眼神。
小个子没法,只能点头答应。
隔行如隔山,这里五大三粗的男人没一个懂医理的,陆瑾说什么只能是什么,小个子防都不知道该怎么防。
他看不透陆瑾,这样被威胁着过来,至今为止都安分救人,难道没想过逃跑吗?真的相信救活了王战他们会放过他?
陆瑾取出人参,一边用手术刀切成片状,一边思考着。
他在头包药里找到了一只蝉蜕,可自己药方子里并没有,方掌柜为人细心,向来不会犯这样的错误,那么是他故意放进去的。
蝉又名知了,也就是说他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定是今早那侍卫找不到他,通知了宋衡。宋衡也肯定知道了他被水匪带走了。
他再细想,这药有些猛,其实对煎煮没太大的讲究,就是三包药一起放进去煎也是无妨的。再说虎狼之药,都是对准了濒死之人,还在乎什么饭前饭后。
所以,方掌柜这唯一让老七带回来的话定有深意。
分开煎服,是不是意味着各个击破?水匪总共也就四个,那么就是要自己将他们分开?
饭前服用,也就是说宋衡会在吃晚饭前动手,可怎么动?
若是不管不顾闯进过,外头的那个一定会提前预警,不用说他们肯定拿自己当人质,若是逃脱不了,直接杀了泄愤。
宋衡应该不会这么鲁莽,像围剿水匪老巢那样无声无息跟进才是他的作风,那么总是得先干掉外面监视的那个吧?
老五在外头,这里吃饭的时候老七都会去叫进来,换个班,如果那时候动手的话,一下子就能除去两个了!
想到这里,陆瑾的心顿时火热又紧张起来。
王战的身体状况陆瑾是最清楚的,已经是强弩之末,能醒来的几率几乎为零,呼吸停止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在他死之前,自己一定要离开。
陆瑾切完人参接着对小个子要求道“人参煎服效果最好,谁去煎?”
小个子看向老七,这会儿没有第四个帮他,只能他去干这个活。
暗处带着满脸的红唇印出了老弄堂,见到了不远处等待的宋衡,禀告道“大人,摸清楚他们在哪儿了。”
“有几个人?”宋衡问。
“在外头走动的有一个,就是刚刚来抓药的那个,还有一个监视在附近,那娼姐发现他一般在凌晨跟里面换岗。这样推算里面最多还有两个,以及生死不知的王战和陆大夫。”
人不多,适合逐个击破,宋衡于是不再犹豫,吩咐道“时间紧迫,现在就动手。”
老五在阳河帮里就是负责巡视外围的,如今也是一样。
他们窝藏在这个地方已经有五天了,可是至今为止没有官兵或者可疑的人过来,这警惕心不免就慢慢放松了。
他想到小个子说,等王战恢复后,就带弟兄们去江州府将那狗官给宰了,然后趁乱逃出去,往东边,听说最东边就是海,兄弟们依旧可以干老本行,这海盗可比水匪好听多了。
他畅想的很美好,却不防一支箭从暗处而来,瞬间穿喉而过。
这个时候,老四正一错不错地盯着炉子上的药罐,一边扇扇子,一边时不时地掀开罐子盖头看看里面的水量,终于他朝里面喊道“神医,你过来看看,这够不够一碗水呀?”
陆瑾接过老五炖的人参看了看,然后对小个子和老七说“我去看外面煎的药,你们小心将他扶起来,给他喝下参汤,动作慢点,可别扯到伤口。”
老七立刻将参汤交给小个子,“三哥,我去扶大哥,你来喂他吧。”
陆瑾拿起筷子搅了搅药罐,然后将第二包后放药倒了进去,“再加一碗水。”
老四赶紧倒水,接着继续全神贯注地扇炉子,注意火候,“神医,你进去吧。”
陆瑾没有多停留,回屋子的时候不经意地往门外看了看,心里打鼓宋衡到底是不是按照他的想法干掉了老五。
陆瑾走进屋内,看到小个子正小心翼翼地给昏迷不醒的王战喂参汤,老七一边扶着一边喊“三哥,这都出来了,你有没有喂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