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就是前一种,天生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他不会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可自打来到黑河卫后,他见识了太多太多以前看不到的景象,他知道了下层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其中包含了多少屈辱与辛苦,他突然没了以前的那种理所应当。
胭脂洗得很仔细,缝隙里都用手指搓了,细嫩的手指搓在结了薄薄一层茧子的大脚上,让人感觉麻酥酥的,非常舒服,祁曜的脚趾忍不住想蜷缩,却又忍住了。
“可以了。”
他僵着声音道。
实则心里有些不舍的,可他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
胭脂顿了一下,这才拿了巾子给他拭干了脚,端着水盆出去了。
不多时,人转回来。
脸上有些微微的水汽,看得出是刚洗过了的。
“你去休息吧。”
祁曜正准备躺下休息,见她进来,这么说道。
胭脂犹豫了一下,“这房子里好像就有这么一条炕。”
祁曜一怔,然后也没说话,躺在炕上,用被子将自己盖住。
炕是热的,胭脂提前就烧好了,也不知她那么细嫩的手,是怎么会烧这种火坑的。
胭脂在祁曜身边躺了下来,睡在另一个被窝里。
她很安静,呼吸很轻。
祁曜以为自己会像以前那样很快就入睡,可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却是清醒得可怕。
总觉得有一股幽幽的馨香若有似无地缠绕在自己鼻尖上,祁曜感觉有一丝躁动。
这丝躁动让他有些难耐,还有些烦躁。
他将被子盖在自己头上,那一丝馨香总算没了。
祁曜并没有睡好,所以第二天他起迟了。
自打来到黑河卫,他总是卯时就起,可光看外面的天色就知道肯定过了时间。
他套了衣裳下炕,刚好胭脂正端着水盆走进来。
“怎么不叫醒我?”
他的迁怒有些莫名其妙。
胭脂脸上闪过一丝委屈,却并没有反驳什么,而是道:“爷,妾侍候您洗漱吧?”
“不用。”
他急匆匆套上外衫,系上腰带,又带好佩刀。
“早饭妾已经煮好了,您用一些?”
“不了。”
丢下这句话,祁曜就急匆匆走了。
等他到了卫所,时间还是迟了。
今儿他们这一队人要领着一些罪民进山,所以都起了个大早。
一大群人就等着祁曜一个,见自家头儿匆匆而来,有人打趣道:“这温柔乡是英雄冢,没想到咱们头儿还会有晚到的一日。”
祁曜当初来黑河卫,只有极少人知道他的身份,下面这些人自然是不知道的,只当他是普通人,所以平时在他面前说话都是百无禁忌。
“出发。”
祁曜并没有理打趣的这人,心里却是下意识想:温柔乡?
傍晚,等祁曜回到家里,胭脂又做好了饭等他。
他惯是在卫所里解决吃饭问题的,自然又没吃。
又是倒水洗脚,上炕歇息,不过祁曜今儿倒是主动和胭脂说了一句话,让她不要做饭等他了。
时间就这么一日一日的过去,两人一直相安无事。
不过祁曜的日常生活却是变了许多,往常都是一日三餐都在卫所里吃大锅饭,如今早晚两顿都是家里吃的。
也是胭脂太执着,每日都做了饭等他,现在祁曜的军饷可不多,出于心疼粮食,他只能回家用饭。
过了两日,胭脂突然提出要去织坊做工。
对此,祁曜皱了眉,分明有些不大愿意。
胭脂却道她小时候在家跟着自己娘学过纺线织布,这些却是难不倒她的。
这是胭脂第一次在祁曜面前如此坚持,祁曜当时没明白过来,直到她用自己赚来的积分换了一条肉,煮了后都往他碗里夹,他才明白她为何要这样。
有一种心酸,还有一份莫名其妙的羞愧,他一个大男人竟然要让女人出去做工贴补家用。
为此,祁曜平时在卫所更加努力了。
……
两个人是在一个月之后,才睡到一个被窝里去的。
自打那以后这习惯便再未改过,祁曜并不再排斥胭脂,甚至偶尔有了空闲,还会去织坊接胭脂下工。
胭脂长得漂亮,人也温柔,在织坊里被不少男人明里暗里示过爱。
即使她都拒绝了,还是有人对她纠缠不休。
在这些男人心里,胭脂是没有男人的,即使她做着妇人的打扮。
可黑河卫里做妇人打扮的女人还少吗,男人不是死了,就是男人不中用养不活自己的女人,需要靠她出来贴补家用。
在黑河卫这种地方,是没有世俗道德的羁绊,因为这里本就是没有规矩的地方,即使现在已经开始有了规矩,但在有些人心里某些思想还是根深蒂固了。
有男人又如何,只要女人自己愿意,谁还能管这事。
起先祁曜不知道这事,一次他去织坊接胭脂下工,见到一个男人缠着胭脂说话,他当场就和那男人动了手。
这种行为在施行新政后的黑河卫,是十分不能容忍的错误,尤其祁曜本身还是卫所兵的出身。
那男人也是个得理不饶人的,当即告到了卫所衙门里,祁曜被关了起来,等待核查。
胭脂就刚来的时候来过一次指挥使府,自打那次后再未来过。
得知祁曜被关了要受军法处置后,大晚上的敲响了指挥使府上的大门。
她哭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秦明月安慰她让她回去不要太过担心。
在这黑河卫里,只要是没犯忌讳,祁曜把天捅破了也有人兜着,更何况不过是打了个明知对方有丈夫还胡搅蛮缠的男人。
她将这事大包大揽地应下,送走了胭脂后,扭头去和祁煊说。
听完后,祁煊笑了起来,笑得有些莫名其妙,第二日祁曜就被放了回来。
又过了两个月,开春的时候,胭脂怀上了。
……
自打胭脂怀上后,就辞去了织坊的工。
秦明月开始往祁曜那边送东西,吃的喝的用的,算不得是什么极好的,但一应都是正当用的。
跟秦明月熟了了,胭脂也总是时不时来与她说话。
不可否认,这个胭脂是个心思多的,可她确实是个很温柔很善解人意的人,让人没办法去讨厌她。
又到了一年春耕,黑河卫上下都陷入繁忙之中,而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
惠帝驾崩了。
听到这个消息,祁煊陷入长久的震惊之中,满心都是不敢置信。
可报丧消息是王铭晟通过海路送过来的,王铭晟不会开这种玩笑,可辽东这边并未接到任何关于这方面的消息。
也就是说有人封闭了京城对外的消息通道,惠帝的驾崩不同寻常,抑或是其中有什么其他别的事,所以这个消息才会被人压下了。
那这件事要不要告诉镇北王?
没有时间给祁煊犹豫,因为船还在宁远等着他,他带着秦明月和昀哥儿晨哥儿回到镇北王府,后去见了镇北王。
镇北王听到这个消息,眼中异光频闪,面上表情诸多复杂。
他难得失去一贯的冷静,来回不停地在书房中踱步,足以看出他心中正在做什么大决定。
“父王!”
祁煊忍不住道。
镇北王抬眼去看他。
“儿子知道这是最好的机会,可您别忘了若是真……会死多少人。
辽东军是您一手建立的,您真得忍心看着那些将士们……”
说到这里,祁煊停下并未再说下去,可他的意思镇北王懂。
他的面容袭上了一抹疲累,同时还有一种近乎暴风雨来袭前的阴沉:“可你别忘了他是怎么待我们镇北王府的。”
这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祁煊也明白他父王的心结在哪里。
甚至追根究底,他也该恨那个人才是。
可人的感情没有那么简单,人心也不是非爱即恨,其中还有许许多多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
就好像惠帝是为了钳制镇北王一脉,才会将祁煊养在宫里,甚至为了养废了镇北王府的嫡长子,废了很多心思。
可同样他对祁煊是极好极好的,即使这好里搀着假,可时间久了,演戏与做戏的人同样都迷失了,哪怕心里还有一根弦一直绷着,所以惠帝才会那么反复无常,所以祁煊才会对他的感情那么复杂。
祁煊不想再去掰扯这一切了,他道:“咱们如今根本不知道京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且您也别忘了,师出有名。”
镇北王浑身一震,这才清醒过来。
师出有名,若是没‘名’,挥师入关就是乱臣贼子,妄图颠覆社稷。
是时不但不会得到任何人的拥戴,还是人人喊打。
尤其又是这么个当头,惠帝刚驾崩,辽东军就造反了,恐怕到时候外面将会是骂名一片。
历来得民心者得天下,不得民心者,得了天下也坐不稳。
“儿子先入京,看看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