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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七十九章 信条

浊流奔涌,哀嚎如潮。

席卷的潮水吞没槐诗,化为了窒息的旋涡。

此刻,当吹笛人终于展示出了自己的作品,槐诗已经被数不清的憎恨和执念拉扯着,落入漆黑的深渊里。

在这一片不存在物质的世界之中,每一缕死者所留下的遗恨、苦痛和绝望都如同刀锋,贯穿灵魂

像是槐诗利用自我的意志对吹笛人所形成的创伤那样。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正如同吹笛人所说的一般,他是如此的钟爱着秩序。

因为在绝大多数的时候,规则都永远站在不在乎规则的人这一边。

这一份从虚无和混沌中所形成的心智,本就是畸变的地狱秩序之化身,在现境之中,简直如鱼得水

从诞生到现在,短短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他就已经通过感知和计算,掌握了混沌运算的规则。

哪怕是因为槐诗这样的意外,导致他中从再生计划的程序中脱离,但依旧从无穷的梦中寻觅通往运算层的道路。

甚至在槐诗的追杀之中搜集到了不知多少噩梦的回忆、无数由秩序而诞生的矛盾,因升变与渴望而诞生的悲剧

如是,耐心的遴选,神思酝酿,巧手编织悄然等待着反击的时机。

现在,就在这个距离白银之海的核心最接近的地方,他已经凭借自己人类毁灭局局长的虚拟身份,获得了足以撬动天平的杠杆

现在,当白银之海的威权降下,在这一片虚拟而出的运算层里,噩梦中的回忆从虚幻化为了实质,黑暗的历史便以毁灭的方式进行重演

现在,结束的时候要到了。

从一开始,自己就立于不败之地

这样的想法,吹笛人根本一刻都没有过。

他对胜利从未曾有过任何超出限度以上的渴望,所期盼的,也从来不是这样的东西

只不过

在短暂的寂静中,吹笛人的笑容微微变化,俯瞰着那渐渐撕裂的旋涡,看着那燃烧的魂灵迈过了无以计数的死亡和折磨,向着自己一幕幕走出的样子

“这可真是,夸张啊。”

“怎么了,又是一副见到鬼的样子”

槐诗抬起头,看着他,满怀着鄙夷“虚数空间的量子之海里,竟然没有藏着美少女实在是,让人失望”

七万人的痛苦和憎恨杀不死他,数十万流浪者的彷徨和绝望也无法将他拖入深渊。

那样燃烧的耀眼辉光,甚至未曾有过分毫的衰减和暗淡。

反而越发的暴虐。

随着剑刃,突进,碾碎了残留的波澜,向前,冰冷的铁光照亮了吹笛人的眼瞳,还有他的笑容。

合拢的双手,猛然展开,扭曲的漆黑肢体从膨胀的绳结之中延伸而出,骤然膨胀,一张张焦黑腐烂的面孔从畸变的怪物身上长出,而血染的长矛和弯刀已经随着肢体的蠕动,向着槐诗飞扑而出。

毫不在乎贯穿躯壳的剑刃。

仿佛由焦尸和残骸堆砌缝合而成的巨怪张口,发出悲泣的咆哮。咆哮声凝结成实质,在极近的空隙中爆发,又被更加狂暴的巨响所盖过

瞬间,灰飞烟灭。

可那些飞扬的骨灰中,却有更多的面孔和畸变肢体重生。

七年前,非洲,东邦区域,占据了所属人群百分之七十的瓦酷族因不满于自身的待遇,对仅仅只有十六万人却掌握了绝大部分财富的波族进行了屠杀。在短短两天之内,在统辖局和埃及达成共识之前,已经有超过十三万人被瓦酷族杀死,其中包括老人、妇女和小孩儿

枪杀、割喉、剥皮、焚烧,蹂躏

具有一千二百年历史的波族彻底的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之上。一直到今天,东邦的荒原之中依旧存留着一具具无名的尸骨。

可这紧紧只是其中的一例。

四年前、十二年前、四十年前、九十一年前,在美洲,在澳洲,在中东还有更多的死亡,更多的屠杀。

无关自由或是正义,无关未来和明天,也无关道德和灵魂,如同野兽一样,在利益或是憎恶的引导之下,那些令人发指的恶行凝聚成了实体,带着刺鼻的腐烂气息和血腥味,张开手臂,想要拥抱眼前的敌人。

啃食他的血肉,诅咒他的意志,焚烧他的灵魂

而在那之前,现境的英雄便率先降下了毁灭。

毫无犹豫,毫无动摇。

甚至不曾缓慢一分。

暴虐的光焰收束于剑刃之上,随着脚步的推进,纵横劈斩,撕裂了焦烂的肢体和腐烂的头颅。

然后,将一切焚烧殆尽

扩散的烈火中,一张张面孔绝望嘶鸣,又被槐诗面无表情的踏碎。

“哈哈,哈哈哈哈我太喜欢你了,槐诗。你总能给我带来意外惊喜”吹笛人失声大笑,鼓掌赞叹“你完全没有逝者的苦痛而动摇么,槐诗”

那一瞬间,他终于从耀眼的烈日中,窥见其残酷的本质

对于呼唤者毫不吝惜的伸出援手,对待无法获得救赎的苦痛者,便会毫不留情的降下毁灭,给与静谧的终结。

悲悯和残忍自始至终都是源自同一个东西。

啊啊,自始至终,他都只是在随着自己的心意,为所欲为而已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奇妙的人存在

如坐针毡。

当那宛如恒星回旋一般的恐怖压迫力渐渐靠近的时候,吹笛人几乎兴奋到颤栗,面色涨红。

而所有体会到的一切,那些耻辱、愤怒和震惊,都如同宛如洒在冰淇淋甜品之上的胡椒粉一般,在甜美中带来绝妙的刺激。

有这样的人作为对手,简直是一种享受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险些将眼前的对手,和那一片期盼了许久的伟大黑暗所重叠。

“所以我才如此的热爱你们啊,现境之人啊。”

吹笛人大笑着,抛出了青色的绳结,曾经肆虐了半个世界的人工病毒井喷而出,粘稠的脓液漫卷,收缩,在彼此之间隔开了遥远的鸿沟。

可死亡和绝望所构成的鸿沟在瞬间被跨越,毒海撕裂,烈光的奔流里,悲悯之枪突刺而来

可当吹笛人再度抛出了绳结,就有一个浑身肥肉的魁梧人影阻拦在槐诗的面前,男女莫辨的面孔之上一双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冷酷又苛刻的光芒,猛然伸手,试图握紧枪锋,可紧接着,长枪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柄砸下的铁锤,毫不留情的爆发,令那一张面孔瞬间扭曲,塌陷。

“哪儿来的二椅子滚”

愤怒的咆哮声响起,高亢又尖锐,那一张满脸横肉的面孔猛然复原,“你胆敢假定我的性别”

黑影扑面而来。

陡然之间,槐诗的驰骋竟然在那一拳的前方戛然而止,扭曲的伦理和众恶而成的拳头击溃了苦痛和悲悯,凌驾与美德之上。

而穿刺的风声从脑后响起,膨胀的绳结中,有浑身宛如原始人一般的枯瘦男人浮现,一柄锋锐的石矛刺出,满怀着怨毒。

“食肉者污染者我已经看到你的原罪”

宛若看见了不共戴天的仇敌一般,癫狂的原始人的速度快的不可思议“哭泣的自然,流淌的污水,被屠杀的生灵,被破坏的环境你,血债累累”

当槐诗想要转换方向时,便感觉脚下忽然一沉,一张张痴笑的面孔从隐约中浮现,死死的抱着他的大腿,寄托以愚信和盲从,呼喊着教主的名讳。

再然后,随着吹笛人的动作,万钧之重凭空降下,美洲以所谓的金融为秩序,向全世界所施加的镣铐。

紧接着,是埃及在澳洲、在南北极的荼毒,被焚烧殆尽的焦土中喷发出狂暴的热量。罗马的三度举世征伐和高昂到足以令农奴绝望一生的税赋,殖民背后的血和骨

乃至,在围攻之中,冷漠的声音。

“滚”

在短短的弹指之间,痴肥的女人手臂破碎,随着槐诗的铁拳推进,五指、拳头、手臂尽数碾压成泥。再然后,宛如铁钳那样,握着她的面孔,向着身后砸出。

而原始人,早已经在横扫的怨憎之下腰斩,断成了两节。

逆着核子裂变所造成的烈火,槐诗向前,扯着凡夫的愚信,砸碎了身上的枷锁,将战争的幻影击溃

血和火在他的面前开辟。

他执着的向前,带着那些贯穿在身上的武器,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对手。

“怎么了,怎么了,槐诗”

吹笛人好奇的探首,凝视着那一张漠然面孔“为何露出如此狼狈的样子,如此失落的神情”

“是以往最惯用的把戏不灵了么”

他停顿了一下,恶意满溢而出“还是说,你在盼望着什么到来”

你在期盼着什么

从天而降的英雄么还是说,那些逝去的魂灵,那些被汝等秩序所荼毒的受害者们降下谅解

槐诗不知道。

当吹笛人一呼百应的时候,他所感受到的,只有孤独。

往昔呼唤着自己的一切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在这海量的苦痛和灾难之中沉默

可当他每一次抬头,望向头顶那一片璀璨之海时,所得到的只有失落。

理想国不在这里

他们去哪儿了

可是,他们不论去往何处,都没有关系。

“他们在看着我呢,吹笛人。”

槐诗抬起手,拭去了脸上的血,向着眼前的敌人举起武器“来啊,理想国就在这里”

“我在这里。”

“我还未曾死去”

那一瞬间,呆滞中,吹笛人的眼眶渐渐通红。

几乎感动的快要,泪流满面

那样的眼神

“对,就是这样,没错”

他握紧拳头,为眼前的对手献上赞叹“不要害怕,槐诗,孤独的人永远无所畏惧如今的你才是最完美的你”

”即便是以同样的秩序束缚,以严苛的条例教导,可当人类选择与他人为伴的瞬间,便已经身处于地狱之中

不论幻觉再如何的甘美,一切祈求和渴望,最终所得到的,只有背叛和憎恨。”

毁灭要素大笑着,欢欣鼓掌,“如今的你,你正是从名为秩序的地狱中所超脱升华的超人”

回应他的,是来自钢铁的冷漠低语

“放你妈的狗屁”

在雷鸣声中,恒星一样的光焰同吹笛人所化的阴霾对撞在一起,扩散的波澜之中,他们彼此碰撞,游走,冲击,掀起源质的潮汐。

可在陡然之间,在吹笛人的笑声中,他们又穿过了突如其来的裂隙,坠入了荒芜的黑暗里。

仿佛落入地狱中的星辰一样。

辉煌宏伟的一切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荒芜和死亡的世界。

崩裂的大地之上熔岩早已经干涸,苍白的骸骨枕藉,堆砌成山,当战争和战争结束,一切都归于死寂。

但那一切,又迅速如同泡影一般,被撕裂,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冷酷又平坦的钢铁大地,宇宙之中的星辰熄灭,大地之上荒无人烟,除了遍布尘埃的建筑,再无任何的人迹。

“滚开”

槐诗的剑刃斩落,突破了那些幻象,向着吹笛人斩下。可在大笑声中,他们眼前的世界又再一次变化。

破碎的营养仓内,所有的液体已经从裂口中蒸发,只剩下了暗淡的红灯闪烁,干瘪的尸骸腐烂在仓里。

而一座座营养仓,如同墓碑一样,延伸到了世界的尽头。

再紧接着,当槐诗回头,便看到了,世界再一次的变换,虔诚的赞颂和狂热的呐喊声扑面而来。

庞大的广场之上,无数佝偻枯瘦的人影叩拜在地上,狂热的赞叹,膜拜。向着那广场之上一座座直冲云霄的圣象。

齐天大圣、玄鸟、羽蛇、活圣人、朱庇特,乃至最前面的,最为宏伟的那一座

全能之太一

威严肃冷的雕像冷漠俯瞰,仿佛凝视着那一张和自己如出一辙的面孔。

那是槐诗自己

“可曾得意么,槐诗”失去了左臂的吹笛人毫无痛苦,洋溢着喜悦,向着他展示“看啊,你如同神明一般,受人敬仰”

“你以为这些东西就能让我动摇”

槐诗踉跄向前“还是说,你以为靠着这些,就能让自己的生命再延续那么几秒”

”可这并不是我的杰作啊,槐诗。“

吹笛人的神情越发戏谑,那一张染血的面孔如此愉快,在剑刃之下如同阴魂一般躲闪,大笑“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这里是白银之海的垃圾桶,再生计划的分歧层。”

“这里,就是混沌运算,采纳你们人类的主张和欲求,所创建出的现境虚拟机”

那一瞬间,冰冷的触感,贯穿了槐诗的心脏。

吹笛人咧嘴,无声大笑,握着为现在这一刻而准备的匕首,看向着那一张近在咫尺的面孔,告诉他

“这便是被你们所创作,所扼杀的未来”

从再生计划开始,不,从再生计划开始之前,混沌运算便早已经开始运行,采纳一切思潮,权衡所有的主张。

集合了整个人智的灵魂之海在思考,在推演,在创造。

创造人类的世界

同时,又舍弃数量亿万倍于其上的地狱

在一瞬千年的推演中,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有海量的可能和分歧,而每一条路所通往的,都是绝路和深渊。

在数百年来的时光中,历届再生计划中所舍弃的主张,那些绝望的废案,那些通向毁灭的道路,尽数堆积在此地。

人类所渴望所创造的地狱,被人类所掩埋在这一片黑暗之中。

无人问津。

此刻,当吹笛人屹立在这一片无数地狱所形成的地狱中,抬眸所眺望,看到的,便只有无可逃避的毁灭。

“看到了吗,槐诗,自始至终,你们所创造的,都只有地狱。”

他垂眸,俯瞰着眼前的敌人,嘲弄轻叹“所谓的再生计划,只不过是绞尽脑汁,从那么多的地狱中,选出一个不那么糟糕的地狱而已”

“亦或者”

他咧嘴,再忍不住恶意的笑容

“你们只是假装,不曾活在地狱里而已。”

就好像,灵魂被开了一个洞。

以血脉的傲慢为核心,铸就了鄙夷之刃,赋予蹂躏和掠夺之毒来自吹笛人的杰作,在最恰当的时候,送入了敌人的胸膛之中。

可他的动作不曾停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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