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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7章 皆有来处(100)

若轮回池是阴天子的道基,生死册与白骨笔就是阴天子统治权力的彰显,如今二者重新回到衣飞石手里,声势远比与刘判分执浩大,刘叙恩甚至能感觉到诸天诸世界的阴魂都在嚎啕哀泣。

阴天子当庭执判,岂不令鬼神惊泣

“凡臣所言,句句是实。若有矫饰,愿死御笔之下。”刘叙恩道。

他说的话自动显示在生死册上,黄泉白骨笔的笔尖将每一个字拖过去,又缓缓飘离三分。

白骨笔不曾判罚,证明刘叙恩发誓出于真心,并没有撒谎欺哄。但是,他具体的供述,还得一句一句说出来,呈现在生死册上,由白骨笔一字字证伪。

谢茂在一边认真地听着。

君上神神秘秘不肯给个痛快,衣飞石心里的秘密也不少,就他蒙在鼓里,还被各种混淆的记忆欺骗好不容易碰上这么拉风的名场面,真想给小衣拍下来

于是,刚刚还想好好听真八相卦的谢茂,马上就开了小差。

他先找到带摄像头的信息终端,打开摄录功能之后,发现框里的角度不行,完全没能拍出小衣的威严拉风,于是在值殿里飘来飘去,以专业的导演眼光去寻找最完美的拍摄角度,如果不是阴天子法相自带鬼气,谢茂简直想飘上去给后边补个光

刘叙恩的供词前半段与衣飞石的说辞没有很大出入,分歧在徐莲之死。

衣飞石记忆里的徐莲也已经死了,怎么死的,他根本记不起来,有关徐莲的线索,是在不臣阵营偷袭洞府,徐莲险被杀死,君上救回徐莲之后,中间有一段很长的空白。他为什么知道徐莲死了呢是因为在他向谢茂请罪的时候,脱口而出,说两个徒弟都已战死,只剩一个徒孙

“彼时君上欲渡仙魔劫,此劫数旷古未闻。他已是圣人之尊,更晋一阶,将去何处恩师曾说,此劫难渡。圣人再晋,天道必杀之。何况,那时候他恰好心境崩溃,身染沉疴,渡劫必死。”

“恩师又说,您与他同修一脉,若剖身替死,天道分不出死的究竟是谁,您若死了,他就能活下来。恩师不舍他殒命,甘愿替死。小师弟亦不舍恩师殒命,便替恩师死了。”

刘叙恩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呈现在生死册上,白骨笔一一点去,依然不曾判罚。

这证明刘叙恩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说到这里,刘叙恩仰起头,看着高逾十丈的阴天子法相,问道“恩师难道就不曾想过,也许从他见到您,打算传你同一门功法的时候,就已经打算拿您做渡劫替死的材料了吗”

他这句话是问衣飞石,却依然被生死册记录了下来,白骨笔啪地摔落一道血痕。

轰隆一声

一道暗雷从天而降,精准地砸在刘叙恩的身上。

他脱去了法衣,虽是半圣之身,身上织物却无抵御天诛的能力,顿时被烧了个衣衫褴褛。暗雷入体,刘叙恩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就苍白了下去。

衣飞石低垂眼睑,看着地上的徒弟,冷冷地说“不曾想过。”

说起来仍是刘叙恩的表述方式有问题。他直接问衣飞石“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白骨笔无法确定他这句话的真正意图,也就无法判定真伪。可他非要问“难道不曾想过”,换种说法,就是他认为衣飞石肯定想过白骨笔立刻判罚,认为刘叙恩这句话是假的,错误的,因为衣飞石没有想过。

“徐莲替我剖身做祭,你是否也曾想过,我收他为徒,是为了拿他做渡劫替死的材料”衣飞石反问道。

刘叙恩沉默了许久,方才回答“想过。”

衣飞石没有再继续问下去,换了话题“徐莲死后,君上渡劫成功了吗”

“没有。小师弟修为毕竟太过浅薄,骗过了天道,只将仙魔劫往后推了四百年。”

“你头上的伤又为何”

问到最重要的事情上了

刘叙恩的伤从何而来,他曾和铠铠对过说辞,铠铠也向君上和衣飞石一五一十地招认过。

这是整件事里,刘叙恩指控最尖锐的地方。他曾说,君上逼衣飞石替死,他获知之后,前往谢神府哀求,请求君上饶过衣飞石,君上恼羞成怒,诬陷他勾结外敌

“我是师父首徒,代师父执掌阴司,细想起来,与师父修法也是一脉。”

“我想,若是杀了我,同样能削减我们这一脉的力量,虽说不是剖身做祭,约摸也能抵挡个年。届时他养好了伤病,或许就能自己去渡劫,不会逼着恩师替他去死。所以,我也不曾反抗,就任他杀了。”

他用手指摸了摸额角的伤疤,眼神有些凄凉“后来我才知道,杀死我并未让他善罢甘休,他还是逼死了小师弟。”

白骨笔一字字滑过,不止衣飞石紧盯着,谢茂也很紧张地飘了起来。

那支笔点到刘叙恩所说的最后一个字,啪地摔在生死册上,一道血光闪烁

辞伪判罚

看着从天上噗噗降落的九道暗雷,刘叙恩眼底不是慌乱,而是不可置信的震惊。

他呆呆地跪在原地,看着暗雷穿身而入,在体内个个要害处轰然炸开,半圣身躯何等强悍九枚暗雷飞入,居然将他炸得筋断骨折,胸腔都坍塌了下去。他眼耳口鼻处都有鲜血缓缓而下,原本仰头看着衣飞石,此时也缓缓地低下了头。

我竟然,错了我苦心孤诣追杀了暴君数千年,我所恨的一切,竟然都是假的

“你说你被君上所杀,为何又能复活”衣飞石问。

刘叙恩呆呆地说“我在庐江边醒过来,我以为我一直以为是恩师救了我”

“你既然知道自己死过一次,为何还敢相信自己的记忆”衣飞石反问。

衣飞石下界轮回尚且要带着铠铠保驾护航,就是为了防止有心人在他记忆修为被封印时加害。

对于修士而言,人的思想和记忆都是可以伪造的。哪怕如刘叙恩这样的高修,他失去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意识,醒来之后却笃信自己“死亡”前记得的一切,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我才是陷入幻阵中努力自圆其说,发现怪异之处也不愿自拔的那个愚者。”刘叙恩喷出一口逆血,目光挪到黄泉白骨笔上,“小笔,送我上路吧。”

衣飞石却将黄泉白骨笔收入生死册中,倏地收回法相,朝着虚空处屈膝“求君上赐见。”

谢茂张了张嘴,转身飘回摄录视频的终端前,检查自己查看的视频。

他也不是和君上吃醋,他也知道自己一无圣人修为二无当年记忆,这局面根本插不上嘴。

可是,他明明就在身边,衣飞石还要去找君上谢茂一边看回放视频,一边腹诽。我告诉你小衣,我俩就是一个人,你这样不把豆包当干粮,迟早是要吃苦头的

“唔”背后传来衣飞石一身猝不及防的闷哼。

谢茂霍地转身,就看见衣飞石身上多了长长地一道鞭痕,从右肩到左腰,直接将衣飞石背后划成两半,身上几层衣料尽数被抽碎,显出恐怖的一道血痕。

谢茂被那刺目的鲜血扎的心跳都停了一拍,匆忙回身去扶“小衣,小衣。”

衣飞石两只手凉沁沁的,脖子上都是冷汗。以他金丹修士的身体都扛不住这一下,可见君上下手有多狠。谢茂大概能明白君上的用意,刘叙恩跑来闹了这么一场,君上一句话都不给,衣飞石晚上还能睡得着觉么可要君上出面对衣飞石说好话那也是不必指望了。

下一秒,闹了半天的刘叙恩也倏地消失了,衣飞石握着谢茂的手微微收紧。

终究还是心疼徒弟的吧。谢茂被他抓得有些疼,这时候才回过味来,咦,又有身体了

衣飞石也才意识到抓到了谢茂的手,不及惊喜,地上的那摊血水尚未晾干,他又想起了刘叙恩刺杀谢茂的凶悍。他教出来的徒弟,沉迷蛊惑之中,暴躁偏执,悍然灭世弑圣还有什么可说的

至于背后作祟之人,他自然会揪出来。

背上鞭伤裹挟着尖锐的疼痛,谢茂要给他找药,他缓缓按住谢茂的手。

“此事我会给先生一个交代。”衣飞石说。

“你跟我交代什么”谢茂将他汗湿的头发从眼角撇开,“我叫你将衣裳褪了,把药敷上去,好好儿地把伤痊愈了,这才是交代。”

“你跟了他那么多年,不明白他的用意么”

衣飞石抵着他的手就软了两分。谢茂趁势帮他清理伤口,覆上药膏,还要安慰他“他背后坐庄心里有成算,你也不用琢磨什么是谁在刘、刘那个大刘奕的记忆里动了手脚。他肯定知道。”

药膏敷上衣飞石身上的鞭伤处,很快就起了效,感觉到背上的伤飞速愈合,也没有再次裂开,衣飞石就松了一口气。若是君上怪罪,这伤是治不好的。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谢茂说。

衣飞石刚失了首徒,情绪不大好,依然温柔地问道“什么事”

“那大刘也不像是没成算的人,他为什么那么笃定,你一定能杀得了我”怕衣飞石没听懂,谢茂补充道,“不是这个我,是那个我,”他做了一个挥鞭子的动作。

衣飞石有些迟疑,再三回想之后,说“我没有觉得,他有这个想法”

刘叙恩的目标,一直都是这个没恢复修为和记忆的谢茂吧

一向和衣飞石开诚布公的谢茂却没有直接给提示,非常委婉“你再想想”

谢茂不肯直说的事,那肯定就是伤感情的事。朝着这个方向去想,衣飞石也不算很愚笨,很快就发现了整件事的逻辑漏洞如果刘叙恩的目的是救回被洗脑的衣飞石,他为什么敢在明显被君上监场的情况下,去找衣飞石进馋,说君上坏话,让衣飞石“离弃”君上

刘叙恩不过半圣之躯,唯一能和圣人对抗的,只有同为圣人的衣飞石。

可是,八年时间过去了,君上早已离开了皮囊的束缚,修为深不可测。衣飞石名为圣人实修金丹,连刘叙恩都打不过,刘叙恩凭什么觉得衣飞石能够从君上手里逃脱

刘叙恩那么费心地说君上坏话,他难道就不怕真的“说动”了衣飞石,对君上起了反心

如果君上真的有他所说的那么坏,君上会准许“获知真相”的衣飞石活着离开吗

除非,刘叙恩很肯定,一旦衣飞石“醒来”,足有能力与君上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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